不說話才好!”繁麗問:“為啥不說話好?”玉芝說:“老輩子都是這麼說的,我也不知為啥。”
繁麗端著臉盆出去了。玉芝在騰騰的水汽裡像被施了定身術,半天動彈不得,心沉沉地往下墜,恍恍惚惚,若有所失。
吃過飯,玉芝正在爐子上打糨子,預備褙兩張鞋底子。繁麗抱著汪洋進來說:“大嫂,你幫我看一會兒洋洋,我去馬家菜園弄點菜葉回來,去晚了怕弄不到好的。”玉芝說:“屋裡還有吃的,緩一兩天再去吧。”繁麗說:“吃的是有,我還想多弄點曬著,做醃菜。”
糨子煮亮了,玉芝從爐子上端下來,把汪洋接在手裡。繁麗出去有一頓飯工夫就回來了,身後的筐裡裝了大半筐菜葉子,多半都是青的,也有不少死葉子。
玉芝揹著汪洋正在天井裡轉,口裡念著:“背背坨,換酒喝;酒來了,我不喝,還是要我的背背坨。”汪洋伏在她背上,兩手抓著她的胳臂,一仰一合笑得正歡,見了繁麗,立刻扎著手喊:“要,要。”
玉芝看看她筐裡的東西,說道:“今天還好,沒冤枉跑路。”繁麗高興地說:“正趕上他們今天割菜,好多人揀。割菜的要我過一會兒再去一趟,他給我專門留點。”她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總去揀菜,他們都認識了。”喝了碗水,把汪洋抱在腿上餵了幾口奶,她又急著要出去。
益生堂 第一章(61)
玉芝心裡突如其來地有個念頭,不想讓她去,可又像被魔住了,怎麼也張不開口。汪洋也扎著兩手喊:“媽媽,抱,抱。”繁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著哄他:“媽媽一會兒就回來,跟大媽在屋裡,聽話。”說著,把竹筐背上,三步兩步又出了門。
這次出去不到一頓飯的工夫,玉芝聽見大門被人咣噹一聲推開,人還沒見,聲音已到了跟前。“汪嫂子,汪嫂子,你們孟老師在馬家菜園死過去了。”
玉芝頓時連話都說不成句,哆嗦著對來人說:“在……在哪兒?快……快去社裡叫你汪伯。”等來人跑出門,她心神恍惚地四處去找汪洋,只覺渾身的血像凝固了一樣,寒氣從每一個毛孔裡噝噝往外躥。在後院兒找到汪洋,一把抱在懷裡,就坐在花壇上抖成了一團。汪洋被嚇住了,又不會說,只帶著哭聲叫:“媽媽,媽媽。”
家禮很快回來,關以仁也跟在他後面,魏學賢和家慧都過來了。茅山城太小,這樣的噩耗傳得比風還快。一幫人回來,把屋裡門板卸下一塊,扛了就走。家慧跟在後面一路哭著,眼淚不斷線地流。魏學賢邊跑邊想母親的話,脊樑上也是一陣陣發冷。
遠遠就見地邊兒圍著一堆人,看見他們一行人扛著門板跑來,知道是家裡人,自動讓開一條縫。
繁麗被平放在泥地上,口唇邊都是白沫,兩隻眼睛圓睜著,迷茫的目光對著高遠的天空。可能是撲面跌地,口鼻和額上都沾著泥,右手心裡還緊緊攥著一把青菜。背的筐子在地中間撂著。
家禮上前問:“到底咋回事?”一個菜農在邊上接話說:“剛才還在地裡擇菜,好好的,突然站起來,眼睛直瞪瞪地在地裡轉圈,好像前頭有人牽著。喊她,她也不理,像是魔怔了。走到那邊,直挺挺就僕在地上。”
關以仁蹲下身,把繁麗的手腕拿起來,在脈上搭了一下,心裡就冷了。他看看家禮和魏學賢,兩人便從他的目光裡明白了一切。家慧撲上去抱住繁麗還有些溫熱的身體,把她口鼻裡的泥巴往外掏,口裡“好妹妹好妹妹”一迭連聲叫著。繁麗嗓子裡咕嚕一聲,像是輕輕嘆了口氣。家慧又驚又喜地噤了聲,抬頭看著三個男人,喊道:“她還有氣。”
關以仁蹲下去,把繁麗的手腕拉在手裡搭了搭,還是搖頭。家慧哭著喊:“我聽見她說話了,她還有氣。”關以仁說:“她已經走了。”家慧睜著淚眼,看見繁麗兩眼已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