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一個眼神,汪洋就能知道他想安排做什麼,還不等他開口,就已經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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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貞、有泉天黑才到,來順和來利也跟過來幫忙。家貞在門檻外就大放悲聲,到了靈前,一聲“姐呀”剛叫出口,便暈倒在堂屋地上。李蘭茹和魏昊手忙腳亂地把她扶進房裡,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糖水。只聽她嗓子眼裡咕嚕一聲,像是把哽在喉間的什麼東西吞嚥下去,人才恍恍惚惚睜開眼。見了李蘭茹,一把攥住她的手,哭著說:“我們汪家五姊妹,她是最賢德的。她走了,留下我們在這世上幹啥呢。”李蘭茹紅著眼睛勸她:“老天爺也知道四姐是好人。你看這場大雪,下得多透徹。”
門外響起家瑛的高嗓門:“都站在那兒籠著手當看客,黑紗到這時沒拿回來也不著急。火紙也還要再買幾刀。來順,你跟著跑一趟,快去快回。火盆的火燒大點兒,多弄幾個,不夠去向人借,別心疼板炭,不行了叫皮蛋再去買。客來了不能叫人家凍著。”
家禮一直坐在棺前不遠的地方盯著黑黑的棺木發呆。魏昊勸了幾次,要他去屋裡烤火,他都固執地搖頭。士蘭看他嘴唇焦乾得爆了皮,給他倒杯水,他卻在手上端著,也不喝,一會兒又涼了。章達宣說:“他在跟家慧說話,你們別去管他。”
魏昊和魏晨寸步不離地守著魏學賢。魏學賢一會兒說:“我總想自己會走在她前頭,沒想到她先走了。”一會兒又說:“先走了好,先走了好。要是我先走了,她還會吃苦。”
出殯那天,依然是漫天飛雪。家慧的棺木將要落井的一剎那,汪洋石破天驚地叫了一聲:“媽!”雙膝一軟,撲跌在地,腦袋在潔白的雪地上叩得咚咚直響。似乎終於得到一個宣洩心中塊壘的機會,讓他在這個恩重如山的姑母面前,哭出了一生從來未曾發出的悲聲。
益生堂 尾聲(1)
魏昊還是和陳鵬離了婚。事情到了不能調和的地步,她心裡反倒對陳鵬生出一絲愧疚。認為婚姻的失敗都是因為自己早已在和張波的那場沒有結局的愛情裡燒化了,留給陳鵬的,只是一堆灰燼。
魏晨考上大學走了。汪蘇和汪若都在縣裡有了工作。汪萱在魏晨之後上的大學,一畢業就去了澳大利亞。那時汪洋在美國已經生活了一段時間,正在讀博士學位。兩人在異鄉體味著共同的孤獨和艱辛,時常透過書信和電話相互慰藉。
汪萱在寫給家義的信中說:“洋洋哥說他一生有兩個父親,一個是三爹,一個是大舅。而你,是他最好的老師。我卻不知道你曾經教過他什麼。他對我非常好,再忙都要給我寫信。他說給你買了把口琴,準備等方便的時候給你寄回去。”
家義拿著這封信去找魏學賢,把信紙拍得嘩嘩直響,眼裡漾著淚,臉上卻帶著笑。“他認汪萱,就是認我這個二伯。你說是不是?”魏學賢說:“自打家慧過世,他就從心裡認你了。”家義說:“洋洋說我是他最好的老師,萱萱不明白這話,我明白。”他表情複雜地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又有些自嘲,還帶點鄙夷。“我是一個反面教員。”
魏學賢說:“你這話言重了。”他意識到家義一直被自己關在一個無形的囚籠裡,左衝右突想要出來,卻意識不到鑰匙就在自己手裡。他總想為他自己的靈魂找一個答案,卻不知靈魂的答案就像一條狡猾的泥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包括他魏學賢自己,如果要深究,他的靈魂答案又在哪裡呢?
家義笑著問:“姐夫,有酒嗎?我想喝酒。”魏學賢便喊魏昊趕緊炒菜。
魏昊離婚後就搬回家來住了。她現時現抓,炒了一盤韭菜雞蛋,一盤豇豆辣椒,炸了碟花生米,又烙了兩塊煎餅,湊了四個盤子。
魏學賢給家義倒上酒,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來。魏學賢不斷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