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一直想收服這支勁旅,與張繡反覆打了幾仗,有輸有贏。建安二年的時候,張繡終於投降。當曹公走入軍營的時候,迎接他的卻是一支嚴陣以待的大軍。在那場變亂中,曹公失去了他的長子、侄子和一員大將,兩家遂成仇敵。
當曹公與袁紹開始對峙之後,所有人都認為張繡會投靠袁紹。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張繡聽從賈詡的建議,趕走袁紹使者,再次投靠曹公,曹公居然也答應了。於是張繡作為曹軍新參將領,也來到了官渡。
作為一位諸侯,曹公表現出了恢弘的度量;但作為一位父親,我覺得他不會這麼輕易原諒張繡——張繡大概也是這麼覺得,所以不惜鋌而走險。
但真正讓我在意的,不是張繡,而是他身旁那個人。張繡的一切行動,都是出自那個人的智謀——也許也包括這一次。
只憑借一個小小的虎衛,就幾乎改變了整個官渡乃至中原的走向。這種以小搏大的精湛技藝,我曾經見識過一次。那是在長安,那個人輕飄飄的一句話,致使天下大亂。
賈詡賈文和。
我們三人此時正置身於一座破敗的石屋內。石屋位於官渡通往冀州的大路上,曹公的大軍正絡繹不絕地朝著北方開去。官渡已經沒有營寨,我在行軍途中截住了張繡與賈詡,把他們帶來這間石屋。
我不擔心他們會殺我滅口,聰明如賈詡,一定知道我來之前就有所準備。
其實我如果直接把結論告訴曹公,任務就算完成了,至於如何處置那就是曹公的問題。但我想把這件事弄清楚,既是為了曹公,也是為了我自己。我胸口的傷仍舊隱隱作痛。
“伯達,你為什麼認定是我呢?”賈詡和顏悅色地問。
“那封密信。”我回答,“我太蠢了,從一開始就繞了圈子。直到郭祭酒提醒,我才把這個細節與事實匹配上。”
我掏出木牘,丟給賈詡。木牘上的字歷歷在目:“曹賊雖植鎩懸犬,剋日必亡,明公遽攻之,大事不足定。”
“文風這種東西是很奇妙的,就像人的性格,無論如何去掩飾,總能露出一些端倪。”我點了點“植鎩懸犬”那四個字,“我去查過,這四個字的用法很特別,來自於張衡的《二京賦》。”
“徼道外周,千廬內附,衛尉八屯,警夜巡晝。植鎩懸犬,用戒不虞。”賈詡徐徐把這一段朗誦出來,拍著膝蓋,表情頗為陶醉。
“許攸說得不錯,在這個時代,沒人會去背誦這東西——除非他是飽學之士,比如您。”我盯著賈詡的眼睛。
亂世飄搖,漢代積累下來的那些書籍,散佚的極多,那些傳承知識的經學博士大多喪亡流散,許多名篇就此失傳。有時候一個郡裡,甚至都找不出一個大儒。在曹營裡,有能力接觸到張衡《二京賦》並熟極而流的,只可能是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儒或者貴胄,範圍可以限定到很小。
我拿出一疊書信,丟在地上:“我查閱了曹營的往來文書,裡面只有文和你經常引用《二京賦》的辭句,非常頻繁。不需要我一一指摘出來了吧?”
“唉,你知道,我曾經歷過洛陽燔起、長安離亂,吟誦起《二京賦》,更有一番感慨啊。沒辦法,我太喜歡那一篇了。”賈詡仰起頭,眼神有些迷茫,彷彿又回想起那個混亂不堪的時代。
不過我沒表示任何同情和諒解,洛陽大火姑且不論,長安城的崩亂他絕對是有責任的。
“是的,都是我策劃的。”賈詡很快恢復了平靜,我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驚慌。反倒是在他身旁的張繡有些尷尬,眼神閃爍。
“是的,我知道。”我也平靜地望著他。
賈詡看到我的表情,笑了:“我已經準備了一個很好的替罪羊。這個人選你會喜歡的。”
“你為何如此篤定我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