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蘭咯咯直笑,“可是你沒機會了,是我帶他去長城的,租了一架飛機,把他的骨灰灑在了長城上,一百多公里。哈哈——,沒有一個媽媽比我更合格,我讓他永遠留在了長城上!永遠活在他嚮往的地方!”
李澳中哆嗦了起來。
大殿裡擁進了一群高鼻子老外,導遊小姐舉著喇叭用流暢的英語介紹這間大殿和這尊佛像。
李澳中他們一個字也聽不懂,任這幫大驚小怪的老外們喧鬧。導遊小姐見她的遊客們都好奇地打量一個長相冷酷的傢伙,那傢伙旁邊還有兩個彪形大漢。她忽然瞥見了李澳中的手銬,嚇了一跳,仔細打量,隱隱約約看見楊明義兩人的槍套,她害怕了,急忙告訴她的遊客,說這裡正在進行電影拍攝,大家先到別處遊覽。
老外們朝四處打量,沒發現拍攝裝置,大惑不解,一個個聳肩搖頭,嘴裡咕噥著:“中國的一切總是讓人感到神奇。”相互議論著走了。
康蘭跪在蒲團上,也不看李澳中,悲哀地注視著銅佛:“這七天來我一直在這裡為小天祈禱,祈求他在另一個世界裡,在彌勒佛掌管的未來的世界裡能夠站起來,能夠得到幸福。他今生的不幸是我們造成的,我希望我能為他祈求到來世的幸福。不要恨他的媽媽。”
李澳中閉上了雙眼。
康蘭站起來:“這是第七天了,我該走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回到丹邑,我的律師會去找你,我已經向法院審請了離婚,你只要在協議書上籤個字就行。”她轉過身望著李澳中,微笑著,“這不正是你期望的嗎?我知道你很早就想和我離婚,可是你不敢,你怕喪失做男人的尊嚴,怕面對自己承擔不了一個家庭的事實,怕負上對我不義的惡名。我告訴過你,你的本性是懦弱的,你表面的無畏掩飾不了你的恐懼——對生活和這個社會的恐懼。現在什麼都煙消雲散了。你去和白思茵結婚吧,你就會成為中國屈指可數的強者,沒有人可以再隨意擺弄你。對我,你也不必內咎。”
“我告訴你,白思茵策劃你庭審時逃跑越獄的訊息,是我告訴公安局的。我希望你去死,和她一塊兒去死!我無法容忍你們幸福地活著!”她咬著牙,惡狠狠地說,但轉眼又頹然下來,“但小天死了,咱們再也沒有關係了。哈哈……再也沒有關係了……你們就去幸福吧!”
她喃喃地說著,一步步向殿外走去,下了臺階,忽然又回過頭來大笑:“但是,你們最好不要生男孩,否則也是個廢物!哈哈……李澳中,你命中註定——斷子絕孫!”
她一路笑著,笑得彎下了腰,踉踉蹌蹌地隱沒在山門殿外。淒厲的笑聲遠遠傳來又漸漸逝去。
天王殿中死一樣的沉默。楊明義等人的耳朵裡仍有笑聲在響,駭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李澳中仍然沉默。
殿外響起了清脆的鳥鳴。
3
白思茵留在北京處理這十幾天來耽擱的公司事務,李澳中在兩位刑警的押送下乘特快回到丹邑。這些天裡,他從沒說過一句話,像一尊冷漠的石雕,似乎聰明的工匠故意沒有鑿開他緊閉的雙唇。但是他知道,他的沉默不是對這個世界的拒絕,而是對他自己的拒絕。世界將他包圍,一個人永遠無法拒絕它的存在和滲透,他只是拒絕他自己。他不願再和自己對話,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怯懦和無力,掙扎和痛苦。他不願讓它玷汙自己的靈魂——如果他還有靈魂的話。
接站的警車載著他向縣城裡走,他知道他在奔向一座荒原……什麼都沒有了,妻子、兒子、家庭、職業,人在毀滅前總是一無所有的,我所擁有的已經到了毀滅的邊緣。我欣然地看著它走向毀滅。我和它沒有一點關係。李澳中微笑起來。
省裡的司法調查組在等著他,把他請到下榻的賓館,開始對越獄的背景進行審問。
“李澳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