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另一種人生,沒有他姜尚堯痕跡的人生。
可無論她以何種面貌出現,對他的影響都是不能磨滅的。在他曾浸潤於她的愛裡不自知時,在此刻。
慶娣,慶娣。
“姜哥,到了。”
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即將入境,邁出車門,北風料峭催酒醒。夜晚的雙槐樹街安謐寧靜,只餘風聲。佇立在街角,姜尚堯仰頭望向二樓窗簾掩映的燈光和人影。
劉大磊帶著兄弟從車後廂抬下幾箱特產,臨上樓前問:“姜哥,你不一起上去?”
他搖搖頭,倚著車門點燃一支菸,又抬頭看了看二樓窗戶。不一會,劉大磊下來,喪氣地說:“東西收了,這個沒要。嫂子說,明年別再送年貨來,麻煩。”
去年春節前進京,只見到譚圓圓。那裡姜尚堯還不知慶娣已經搬離,以為她一心躲著讓她傷心失望虛耗了十年時光的人。 這一次再度被拒絕,沒有前次的失落傷懷,空洞洞的,無感知一般。
他接過大磊遞來的信封,再回望一眼二樓陽臺,窗簾搖曳,心心念唸的人想是藏身其後。
“姜哥,你厚著臉皮上去說兩句話唄。”
他幾乎意動。想起那句“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方向”,尖銳的撕裂感劃胸而過,姜尚堯驀然扔掉菸蒂,轉身準備上車。同一時間,樓道傳來鐵門開戶的聲音,他驚愕回首,這一刻方知內心期待之深。
出來的是一對情侶,兩人往這邊看了眼,摟抱著行遠。
失望悒悒地寫了他滿臉,劉大磊嘆口氣。
就在姜尚堯再度準備上車時,鐵門處昏黃的燈泡下,一個清瘦的人影緩緩走進光暈裡。
幾番起伏,此時此際他已經理不清楚繁蕪的心緒。他微微揚起嘴角,笑得比哭還要難看,低聲喊她:“慶娣。”又怕驚動了什麼,慢慢地,一步步踱過去。
她還是往常模樣,頭髮緊緊束在腦後,怕冷,棉服的厚領豎起來遮了小半個臉,更顯得一雙黑瞳烏沉沉的。
見他不說話, 只是不轉睛的望著她,好像一眨眼就會消失一般,慶娣先笑了笑,問:“我前天打過電話,姥姥正式出院了?”
他闔首,反問她:“考完試了?”
“考完了,等成績和複試呢。”
“今年過年又不回去?”
她搖頭,眼裡一絲鬱色轉瞬消失不見,“不回了。”見他不掩失望,慶娣轉了話題,“以後別送東西來了,馬上春節,正是忙的時候,每年這樣麻煩你我過意不去。”
她的客氣點醒了他兩人疏離的關係,姜尚堯扯扯嘴角,“我也是順道。”孟時平祖籍濟西,自調任部委後,德叔每年必來京師送年禮,不外是土特產之類,禮物不重,重在情誼。最近兩年此事轉交姜尚堯代勞,今年他額外多添了兩樣輾轉淘來的寶貝。
他的堅持讓她無話好說,“那我上去了,你路上開車小心些。”
“等等!”他急切的挽留。在她回眸時,滿心濃稠的愛被瞬時掏空了一般,他怔怔看著她,不言不語。
那眼中的苦楚沉沉融入無邊的夜,氣息起伏間慶娣嚐到舌下的澀意。
“這個,拿去交學費,密碼沒變。”
那信封她剛才看了一眼,是他第一張信用卡的附屬卡。
慶娣推開他的手,“我應付得來,你路上小心。”說完她禮貌地笑笑,轉身上樓。
開了門,《彼得潘》正放到尾聲,慶娣端著杯子邊喝水邊聽影碟裡的對白,溫蒂問:“你不會忘了我的,是嗎?”小飛俠說:“忘了你?永遠不會。”她被一口水嗆住,為這善意的謊言。
愛的背後不是恨,正正是遺忘。如不相忘,小飛俠何以“蕩蕩然不覺天地之有無”?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