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到屋裡坐。”
崇厚所住的,是東邊最大的一套房。進了門,崇厚先請他“升炕”——脫了鞋子,坐在床上的一張小炕桌兩邊,跟著便有聽差抱來兩床毛毯,替兩人把腿腳圍住,又端來一壺滾燙的熱茶,一個極精緻的煙盤,放在桌上,拿起那支玉白的象牙煙槍,替兩位大人在燈上打煙泡。
等到裝好了煙,崇厚將手一讓,先請關卓凡。關卓凡搖搖頭,笑著說道:“崇公請自便,我卻享不來這個福氣。”
“那我就不客氣啦。”崇厚接過煙槍,深吸一口,閉目不語,半晌沒有動靜。關卓凡已經開始擔心他是不是憋死了,才見他緩緩地從鼻孔裡把煙噴了出來,悠悠不絕,面上是一副享受至極的神情。
“福壽膏這玩意兒,不是什麼好東西。”崇厚喝了一口熱茶,笑道,“不過這點癖好也戒不去,無可奈何。”
由這開始,兩人互相問了家裡人好,說了一堆言不及義的廢話。旗人多禮,這是免不去的一道應酬,關卓凡耐著性子應付過去,崇厚才揮手讓聽差出去,切入了正題。
“薛煥和徐長山兩個,專一添亂,好好的一場高興事,差點讓他們給攪了。”崇厚憤憤不平地說,“莫非把旗人的錯處都挑了出來,才好顯得他薛覲堂的高明?”
關卓凡啞然,心說這一回,難道又是靠了旗人的身份才得以過關?聽了下去,才知道不盡然。
“不過說起來,逸軒,你這件事也辦得忒莽撞了些。開設電報,到底與朝廷的體面相關,而且總署是王爺在管著,以後有這樣的事,總該先打個招呼。”
“是,這次全仗崇公在當中周旋。”
“不敢當,這次出京,王爺是特別交待過的,所以我總要盡力維護你。”崇厚把茶杯捧在手上,慢慢地說,“在兩宮而言,既然薛煥上了摺子,不得不示人以公,因此派欽差到上海來查辦,不是王爺的主意,而是西邊兒的主張。”
原來是慈禧的意思。關卓凡心想,這一位御姐,果然於輕重之間看得甚是分明,相比起她兒子的天下,自己和她的那一點私情,就要往後擺擺了。
“不過王爺亦有一句話,讓我問你。”崇厚放下茶杯,把頭湊了過來,小聲問道:“電報這個東西,果然好用得很麼?”
對於洋務上這些新東西,恭王一向抱開明的態度,是極感興趣的,但他雖然當政,並不能事事自己說了算。總理衙門屢次拒絕英商的申請,一來是因為利權在彼,二來是因為象電報、鐵路這些從沒見過的東西,向來為朝中的一班衛道士所不喜,連著各地的督撫,亦大都持反對的態度,因此恭王也不敢自專。現在關卓凡既然在上海偷偷弄了兩條線,恭王自然心癢難耐,免不了要讓崇厚問上一聲。
“崇公是博古通今的人,如今主持三口通商,洋務上自然也是精熟。”關卓凡先捧了崇厚一句,才開始談電報的好處,如何隨發隨至,迅捷便利,如何專線傳遞,無洩密之虞,如何在軍務、商務、民務三端都可展其所長。到了最後,總結一句:“在下這次能大破長毛,得電報之力甚多!王爺若是有意著手試辦,倒不妨以軍務的名義為號召,則易於措手。”
崇厚聽得兩眼放光,連連點頭,把關卓凡所說的都記在心裡。現在的局面,軍務為大,拿這一條來堵那班食古不化之人的嘴,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
“崇公,你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跟著你的這幫弟兄,都辛苦得很。”關卓凡覺得火候差不多,把封包取出來了,“我也來不及準備些上海的土儀送他們,這一點錢,請你在回去的路上,代我給他們買些吃食,犒勞一下。”
崇厚貪財好貨的名聲,史有明載,關卓凡滿擬他會受之不疑。誰知大出意外,崇厚笑著把手一擺,竟不肯接這個紅包。
“逸軒,自己人說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