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蚊帳,而後父女倆道了晚安,隔著布簾入睡。
夜晚依然悶熱,一臺站立式風扇靠牆壁放著,轉著頭兩邊吹,曲同秋在風扇細小的聲響中聽見女兒時不時翻身的動靜,便輕聲問道:「怎麼了?熱嗎?」
女兒悶了一會兒,委屈地說:「我想回家了。」
曲同秋有些失笑。曲珂這是頭一次離家,在外留宿,雖然有父親陪著,但T城畢竟不同於C市,這臨時收拾的公寓,味道也和自己家裡不一樣,會有思鄉之情是難免的。
於是逗她:「我讓妳選個離咱家最近的大學,妳又不念。」
「可我想念好大學嘛。」
離家最近的那個根本連三流都算不上。
父親安撫道:「所以要讀得成書,總要吃苦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再說這只是小事,別擔心,有老爸在,這裡也是家啊。」
「可是不習慣啊,我都沒認識的朋友,這裡的水我也喝不慣。」
「沒事,會習慣的。妳老爸當年去外地讀大學,剛開始也跟妳一樣,但很快就適應了,人的彈性限度是很大的。等過段時間妳就會發現新生活很有趣了。」
「真的嗎?」
「真的。」
把女兒哄得睡著了,曲同秋自己卻有些難以入眠。
他離家上大學的第一天,已經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窗外蟲聲唧啾,閉著眼想起來,卻又如在眼前。
曲同秋大學唸的是S大。S大是名校,理工類排名即便在全國也很靠前,所以被錄取的時候也歡天喜地了一陣子,家裡還擺了酒席請鄉鄰親戚來吃。
等他從訊息閉塞的C市來到身在繁華都市的S大,才知道這學校什麼都好,只不過校風剽悍了些,一言不合便打打砍砍的事已如家常便飯。
但校內學生自發管理多年來已成風氣,更成體系,倒也能維持平衡。只要沒鬧出大事,學校都懶得管,也管不著了。
曲同秋剛上大學的時候,模樣比現在差得太多。他發育得晚,個子沒怎麼拔高,營養都橫向發展了,矮矮胖胖,戴著眼鏡,眼皮耷拉,眼睛睜不開似的。
一看就很孬種,又長得那種鬼樣子,怎麼可能不被修理。
還好他們這種人,只要聽話識相,也沒有多悲慘的命運,無非就是被勒索一些錢財,被高年級生當小弟一樣呼來喝去。等熬到自己也成了別人的學長,或者傍上有權力的學生名人,日子也就不難過了。
曲同秋第一次遭遇的肉體上的暴力,是來自一個抄了他英文測試答案的同班同學。
卷子發下來,看見上面毫不留情的紅叉和不及格的分數,那人立刻不客氣擰住他耳朵往上提:「媽的,你功課不是應該很好嗎?啊?」
曲同秋痛得嗷嗷叫,歪著脖子,嘴都斜了,模樣更滑稽。
旁邊有和事佬勸阻:「你幹麼要抄他的啊?」
那人罵道:「這種死肥豬不是通常成績都該很好的嗎?」
其它人嗤嗤笑了起來。
這是每一所學校裡都通用的潛規則,如果成績不好,那多半長得好,擅長交際;如果長相非常愛國,也不活潑,那多半成績都很好。
「阿杰你就別抱怨了,誰讓你看錯人啊。」
阿杰還在為抄到不及格的答案而憤怒:「媽的,長這樣,個性又陰沉,連功課都不好,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啊,不如去死算了。」
被欺負是不少大學男生走向社會的必經之路,就當是提前進社會新人訓練營好了。
曲同秋無論長相和性格都像青春勵志電影裡的龍套配角,他膽小怕事,威武立刻屈,吃虧當享福,學長要收保護費孝敬費什麼的,他肯定是第一個掏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