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
宋瀾感覺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層汗水。
常照未曾抬頭,只是繼續道:“鏤刻在青史簡中的明君聖主,並非只有一條道路可走,王道、霸道,孰優孰劣?是非只在勝者的手中罷了。當年太師為何棄東宮而擇陛下?北境蠢蠢欲動,十年、二十年,大胤風雨飄搖,卻正是陛下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的好時機。君不聞青史之中盡殺戮,塞外於馬背爭天下,我朝安平太久,若君主不能以鐵血手段治國,來日戰火燃到汴都之下,誰來替天子守國門?”
“依臣所見,靖秋之諫恰是良機,一時罵名又如何,陛下當以此機告知四海,你與先朝不同,如此,來日引兵出關,才能免文人聒噪、絕海內非議。”
宋瀾緩緩轉動著手中的墨玉扳指,冷冷地道:“此言死罪。”
“陛下既能在猜出陸沆之事是臣慫恿之後仍加以重用,臣便不願遮掩心中所想,”常照巋然不動,“若陛下不想聽這番話,何必在葉大人方走之時便召臣來此?陛下既能想到在皇后失勢之後擢臣以遏葉大人,臣便知陛下心思縝密,決計不會為了這一番話治臣死罪的。”
宋瀾眼皮都沒抬地吩咐道:“朱雀,出宮門後賞鴆賜死。”
有兩人自殿外而入,一左一右地抓著常照的雙臂,將他向殿門外拖去,常照分毫不亂,甚至揚聲笑道:“天命在此,陛下有何可懼?”
待他身影消失之後,劉禧才躬身湊近,果不其然聽見皇帝吩咐:“你去,賜他一杯水酒,若他面不改色地飲下,便將他帶回來見朕。”
劉禧心領神會地退下,宋瀾拎著自己謄抄的那首《假龍吟》走到空空蕩蕩的窗前,他盯著那句“蓮花去國一千年”,嗤笑了一聲。
“阿姐,你怎麼不明白?”他自言自語地道,“萬般掙扎又有何用,刺棠案之後,天命便在朕,不在你們所守之道了。”
秋風蕭瑟,他轉身,順手將那首《假龍吟》擱在一側的蠟燭上燃了。頃刻之間,紙墨便一同灰飛煙滅,消逝在窗前。
靖和年間的秋日便在一片愁雲慘淡中過去了,宋瀾敷衍地賞了些金銀,卻閒置了陸氏子侄及其門生,隱有不許再出仕之意。眾人隱隱猜測到皇帝心思,雖多有不滿,到底未敢忤逆。
於是陸沆的喪儀辦得十分簡陋,所見不過十數親故好友,葉亭宴上堂去拜,將自己和落薇為他抄寫的佛經贈予陸夫人,臨別時卻正巧遇見薛聞名上堂來拜。
薛陸不和已有十餘年,眾人見他到來,不免竊竊私語,薛聞名卻不卑不亢地拜了三拜,寒暄幾句便要離去。
一晃數年,故人逝去,薛聞名也已兩鬢斑白,他曾是朝中風生水起的權臣,後投入太師門下,得勢多年。一朝太師落敗,他僥倖從獄中脫身,卻落下一身毛病,自此鮮少出門。
誰能想到他會來拜謁這死生政敵?
薛聞名還記得葉亭宴從朱雀中救他脫身的恩情,同他言語了幾句,頗有些感傷:“同陸大人因意氣爭執彷彿還是昨日之事,昔人陸續飄零,青春不復,回望一生之事,竟覺可笑。”
葉亭宴亦心情複雜:“一笑泯恩仇,不失為曠達之事。”
薛聞名卻搖頭:“恩仇?哪有恩仇?我與陸大人並無宿怨,意氣之爭,只因道不同。”
“道不同,歸處卻是相同的,陸大人是君子,可惜他所奉之主早逝,天命不顧,哀哉痛哉。”
葉亭宴看著他佝僂背影,忽然發覺,他因薛陸之事同爹爹爭執,原來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靖秋之諫就此不了了之,此案之後,皇帝突然一反常態,國朝不殺文臣,他便將於此有不滿之人落貶四處。
天高路遠,又兼凜冬,病死凍死之人不計其數,朝中一時噤若寒蟬。
落薇收了手中的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