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今日身子好了不少便強打著精神來向鎮虜侯請罪。但是預想中的斥責並沒有劈頭蓋臉的數落下來,鎮虜侯反而殷切的噓寒問暖,讓他好好養病,養好了身子才能辦好差事,將來他肩頭的擔子會越來越重。
此時米琰以及一干將校均已經退了出去,屋中只有李信與陳文柄二人。陳文柄乍聞李信如此,不禁潸然涕下,這其中有對連日來委屈的發洩,也包含著一種莫名的感動。他自問為官數二十餘載從沒像現在這麼幹勁十足,修渠引水乾的是造福一方,澤及後世的好事。可即便如此還是被人清算了,更險些晚節不保,身敗名裂,禍及子孫。
陳文柄在來之前本已有了隱退之意,打算向李信說明情況以後,就向朝廷以病祈休,回鄉養老。但李信一番勸勉下來,他的心思卻又活泛了。只覺得跟著這樣有擔當,有決斷,又體恤下屬的人做事,實在是痛快。只唯一讓他引以為憾的是,李信終究只是個武人,到頂也就是封侯了,將來局勢承平擇地恩養就是朝廷了不起的恩典了。
“引水渠的事要抓緊,不但應天府,其他臨近的府縣若想修渠,督造衙門須全力施為!”寒暄了好一陣,李信終於將話頭引上正題。
說起修渠的事,陳文柄的臉上立即就湧起了自信,這事他沒日沒夜親領監差,對此瞭如指掌。
“應天府八縣至少有半數以上的水渠已經竣工,隨時可以接通引水,只是水渠水位遠高於附近江湖,卻不知如何引法?”同時,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很好,不必等全部竣工了,地裡等水灌溉已經刻不容緩,先竣工便先接通。至於如何引水,我自有辦法!”李信的語速很快,他順手在有些散亂的桌面上尋找著各地水渠進度的報告。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人力,修渠本來是好事,但為了趕工期徵發民力,只會怨聲載道,反引來了不少罵聲。怕只怕有人藉機鬧事啊!”陳文柄又就勢提出了人力的問題,以往對於百姓們的罵聲他根本不會在意,但有了靈谷寺寺產糾紛一案,自己差點沒了半條命,便由不得他不小心。
這還真是個問題,李信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他來到明朝的時間不短,對古代的徭役制度也多有了解,雖然明朝的徭役已經相較此前的朝代有了略微人性化的改變,也更加細化。比如出臺了均徭等措施,在形勢上也分成了力徭與銀徭。但從根本上,還是朝廷無償榨取民力,而修渠自然要徵力徭,一旦工期趕的緊了,工作強度遠超百姓所能承受的限度,好事不也就變成了壞事嗎?
而且,這個時代的醫療衛生水平,以及文明程度遠遠不如後世,徵發的百姓們病死,累死,甚至被監工虐打致死也屢見不鮮。所以,在封建王朝裡,一些功利千秋的大工程,不但不使時人感念,反而讓時人恨之切骨。如秦時的長城,隋時的大運河。這兩樣大工程,哪一個不是如此呢?根子就在於這些都是無數百姓屍骨堆積起來的!
百姓們怎麼會有政治家那些遠大的胸襟與眼光呢?他們看不到什麼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他們能看到的只有朝廷對他們無情的壓榨,胥吏們貪婪的盤剝。而百姓們想要的也不是統治者為他們畫下的虛幻大餅,甚至有些統治者連畫張餅的工序都省了,直接撕下“民為水,君為舟”偽善的面具。使百姓僅為餬口活命的目標都成為了奢望,試問如此對待民眾百姓,百姓焉能不拿起鋤頭和棍棒反抗?他們的初衷也僅僅是為了一口飯吃,為了能苟活下去。
這種反抗就像開啟了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無數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至於他們反抗的初衷只怕也早就拋到了爪哇國去,這些平素裡溫順的百姓們只想著搶錢,搶糧,搶婆娘,打到皇宮坐天下。反觀如今的大明江山,又何嘗不是這種尷尬而又殘酷的悲慘境地呢?
所以,督造衙門絕不能再用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