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月憔悴的臉上溫和一笑,搖了搖頭,說道:“我還能行,你再喝口吧。”
沈如月好像沒有說謊,她似乎真的還行,絕對比有傷在身又飽受折難的冷月影要好許多,甚至比武功高深、脾氣古怪的獨孤冷月也要好。她似乎比她們能更從容地面對口渴,面對死亡,因為死亡雖可怕,但能和心愛的人一起死無疑是幸福的,儘管身體上忍受著痛苦煎熬,但因心有著落而欣慰。
林天鴻似乎也可以欣慰,但他望著沈如月憔悴的容顏還是忍不住憐惜,說道:“好歹喝一口吧,剩下的是大家的。”
沈如月無法再拒絕林天鴻熱烈懇切的目光,抬手接過了葫蘆,但突然的一場小變故令她目不暇接。
王興在實在抗拒不了水的誘惑的時候,並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到了關乎生死的最緊要關頭的時候,起身抓向了另一隻葫蘆。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他一個,還有貫以能忍飢挨餓為傲的呂會聲。呂會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側踢一腳,把王興踢出了艙外,然後撐地一轉身,撲向那隻葫蘆。動作一氣呵成,瀟灑自如,不可謂不快,真難得他能在萎靡之中突然爆發如此。只可惜他也沒能成功,他以猛虎撲食的威猛氣勢撲出,卻以狗□□的造型落下,摔在了艙內,狀況比艙外的王興還要狼狽。
呂會聲是敗在了獨孤冷月那條神出鬼沒的錦帶之下。獨孤冷月用錦帶重重地抽了呂會聲一記,並捲走了那隻葫蘆。然後,得意且詭異地一笑,說道:“如月,把那個給他,喝這個,他們臭男人喝過的我們怎還能再喝?”
在獨孤冷月冷冽的目光之下,沈如月不由自主地把葫蘆還給了林天鴻。
杜飛虎冷冷說道:“獨孤宮主,到了這關頭你還講這潔癖,真是不可救藥。”說完,從林天鴻手中接過葫蘆喝了兩口,便欲向陸同章遞去。
呂會聲立時收回瞭望向獨孤冷月的怨毒目光,一個軲轆爬起,把葫蘆奪了下來,狼吞狗咽地連喝了四五口。
此時此況,這四五口可是一個不小的數量。陸同章不能忍受了,拋卻了以往的穩重、莊重,跳過去奪葫蘆,說道:“你有完沒完?”但他終歸是仁義之人,識得大體,喝了兩口甘之如飴的濁水後,不再貪嘴,很自覺地把水剩無幾的葫蘆交給了張新成。
當張新成蜻蜓點水似的喝過要交給雷星時,王興一個老牛翻身,爬起來便往裡衝,說道:“給我,還有我呢。”
很遺憾,當王興衝到雷星身前時,雷星已把葫蘆舉成了底朝天。王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葫蘆屁股上那個猶如優美的肚臍一樣的,但此時是令他憤怒、失望的旋窩。他還不死心,氣急敗壞地、粗魯野蠻地從雷星手中搶過了葫蘆,仰頭高高舉起,搖動著控水。值得慶幸的是水還留有一滴,晶瑩剔透,飽滿若珠,夾帶著一粒金黃的砂礫準確無誤地落入他的殘唇斷齒間,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叮咚,他乾嚥而下。
雷星並不因為自己喝光了水而愧疚,還用因沒有飲盡而深以為憾的目光望著王興。他或許真的認為王興吞下了一粒金砂吧。但此時他關注的絕對不是金砂,而水。
王興也不顧及雷星是江南霹靂堂的公子了,也不顧及他將極有可能是白蓮教霹靂堂未來的堂主了,憤怒地瞪著牛眼,想上去揍他一頓。但終因懼怕那烏溜溜的霹靂彈而罷手。
於是,這一對一直命運相系的難兄難弟瞪起了眼,以目光交鋒,其結果是王興眼大,且又理直氣壯,佔了上風。雷星鎩羽敗下,低頭認輸。
獨孤冷月把葫蘆揚起,緩緩向碗中倒去,水成一線,如琥珀色的酒漿,眩人眼目,水聲婉轉悠揚,讓人驚心動魄。這絕對是最美好的顏色,最美好的聲音,最撩撥人心的舉動,這絕對是故意的誘惑。
王興魂飛天外,瞠目結舌,肥厚結痂的嘴唇碰撞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