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尚未入營,杜如晦已在營外候等他一個多時辰。
劉文靜及其所率的百餘名殘兵,滿身滿臉凝乾的深褐色血漬,眼中血線絲絲纏繞,幾乎成了赤目。杜如晦動了動眉頭,也說不出甚麼安撫的話來,只默然領著他往大帳去見李世民。一面走著一面心中暗怨,劉公糊塗,這一番兵敗,正是將把柄遞送到了李建成的手中。太子正忙不迭地要剪除秦王的羽翼,恐怕這頭一刀便要落在了劉公頭上。
這兩日李世民的病情漸穩固下來,無需再著人日夜看護,只是面色依然難看,說話仍舊費力,到底是大病了一場,未免差了些底氣,訓斥劉文靜的話也說得斷斷續續,饒是如此,仍是將年及半百的劉文靜愧得淚流涕零。
斥責了一陣,李世民便耗盡了氣力一般,說話間上氣不接下氣。終是英華忍耐不住,上前求了兩句情,倒也不是為劉文靜開脫,究根到底她是顧惜李世民大病正愈著,好容易從昏睡中轉醒,卻接二連三地遭受重擊,震怒心焦不斷,再這般下去,非要折騰得嘔血不可。
既英華開了口,帳內其他幾名郎將心知大約是可以求情的了,也跟著一同附和了幾句,李世民深深喟嘆。揮手遣退了帳中所有人,口氣依舊僵硬,卻緩下了氣勢對劉文靜道:“身上的傷及早教趙蒼瞧了,將養幾日,不必到大帳中來。”
“你又何必動這樣大的氣。”大帳中眾人三三兩兩地散去,只餘下英華同李世民二人,英華看著他枯槁的面色。撇了撇嘴。“並非扳不回這一局,待你大好了,自有薛舉可受的。咱們……”
“英華,過來。”他彷彿未聽她在說些甚麼,自顧自向她招手,也不在乎她是否真的會依著他的話過去。
英華驀地住了口。愣愣地立在原處不動。她瞧著他無神卻希冀的眼神,心中忽有所動。她的直覺同她說,不要過去,該是持禮告退,轉身走出身後的帳門。可是她的腿卻不聽使喚地向前一步步地邁進,總共五小步,走的猶如五百里一般艱辛。
英華挪步走到他跟前。李世民指了指身側,她遲疑了一息。終是坐了下來。兩人默坐了一陣,竟都不知要說些甚麼。
烈陽已偏轉至西邊,整個大帳被一片金色籠罩著,靜謐得不像是在軍營中。也不知從哪裡傳來的一陣馬嘶,瞬間撕破了這片沉寂。英華好似從睡夢中突然被人喚醒一般,猛然抬起頭,支支吾吾道:“二郎若……若沒甚麼事,我便先……”
“無事。只想如從前那般與你坐一回,你有事便先去罷。”李世民的聲音低沉疲憊,聽著甚至帶了懊喪,著實把英華唬了一跳,自小見慣他的意氣風發,卻在此刻一不小心瞥見了他的垂喪,她倒像是偷窺見了不該見的一樣,神情心緒皆極不自然。
英華屈起膝蓋,抱膝坐著,擺出一副要長久坐在此地的姿態,將一側面頰貼在屈起的膝蓋上,側眼去看他,不覺顯露出幾分年幼時的天真爛漫來。
她這不經意的模樣,令李世民的眼中劃過一絲恍惚,沒頭沒腦地問道:“你可曾記得,咱們第一次見著,那時你多大年紀?”
“整好十歲。”她莫名地答道。
“一晃八年。”他抓起案上的一柄短匕把玩,閒閒道:“你從未同我講過咱們相識前的事。”
英華愈發疑惑,心中暗暗嘀咕,此刻他該氣惱大郎關閉城門的事兒,理應說些洩瀉怨怒的話才對,怎無端地想著這話來,歪頭想了一遭,卻覺得吳郡已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不過是兄弟姊妹小孩兒家之間,整日糾纏鬥氣的事兒,想來也無甚意趣,故不曾提起。”
“吳郡顧氏亦是大族,兄弟姊妹可多?”
“多,多得很。”這一問倒勾起了她腦中些許舊事,“家中女孩兒中,只我一人被准許了跟著武師練武,你也知我阿爹是個庶出子,阿母是祖父賞賜予我阿爹的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