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世子,今日多謝你,”姜璃謝的是身上這件衣裳,“但你不必管我。”
可謝霖不能不管,不論是因為姜氏,還是因為受人之託,他上前兩步,不贊同道:“京城會派新的官員來治河,你在這裡,只會引起眾怒,你若出了意外,你父母怎麼辦?”
姜璃仿若未聞,指了指身邊堆積的屍體,“殿下,這些屍體核驗完身份,是否要集中處理了?”
她問這話,儼然將自己投入了祖父的角色中,而謝霖作為王世子,是目前揚州最有話語權的人,所以她問他,彷彿她成了臣子,成了他手下的一員。
謝霖轉身將長槍拔起,“姜姑娘,你可要想好了,造橋築堤都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女子,成日混跡在男人堆和死人堆裡,甚至可能經常需要下水,你若現在不回去,將來……只怕要受人指責。”
這條路很難走。
姜璃突然伸手將新披著的衣物撥開,露出被溼衣勾勒的曲線,被撕扯得極其寬敞的領口處,是她的肌膚。
她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嚇得謝霖驚愕地偏開頭。
雖然剛才她衣不蔽體,也眼下都穿上了,還要脫是什麼意思?
“姜姑娘!”謝霖眉間有丘壑。
“謝世子,這裡不只有你一人,”姜璃坦然地掃向周圍的侍衛與百姓,重新將衣物合上,此舉彷彿只是為了證明她的無懼無愧,“自洪水決堤以來,我亦是悲憤交加,不知該做些什麼,於是我在水裡遊了整整兩日,撈了無數屍骨,今日光在場就有百餘人,我若在乎他們的想法,我就該死上上百回了。”
“自打陪著祖父來揚州,我就不再是京城閨秀,而是治河的一員,如今祖父不在,我理應扛起他應盡的職責,世人要罵我可以,但祖父的身後名,不能被汙。”
她雙目堅定,彷彿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滿目瘡痍的城。
字字鏗鏘,如誓言。
謝霖陷入沉默,這條路實在難走,可對方既然有自己的堅持,他勸不了,此時又不擴音醒,“很多人,想你死。”
“沒有很多,”姜璃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與他們一樣悲傷,“只有他們了。”
無所謂她生死的,都去了避難所,唯有一心要她死的,還在危機重重的城中找她。
聞言,謝霖預設了她的去留,想到表兄表嫂信中囑託,只怕要辜負了,於是低嘆一聲。
此時,莊河請來了知府的府兵,與謝霖帶來的幾十個侍衛,一同將百姓們強行遷至先前搭建的避難所。
又怕他們還會攻擊人,於是特別關注著。
此時的避難所,雖沒有屍體遍地,但一路走去,也是此起彼伏的哭聲,不絕於耳。
“早知道就不回家了,這下不僅家沒了,人都沒了。”
“早知道就該聽姜大人的話,就不該聽我家那口子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娘,你為什麼不救姐姐?”
幾道不同的聲音,訴說著災情下的人間百態。
辰時,大鐵鍋煮了米粥,還有饅頭,侍衛將早膳分發給眾人。
明明是夠的,卻有人帶頭搶了起來,導致在場人心惶惶,都跟著搶食,生怕不夠吃。
謝霖趕到時,將帶頭搶的人制住,一旁姜璃喊著安靜,慢慢地場面才平靜下來。
謝霖巡視了眼情況,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經過一營帳時看見一女童蓋著被子坐在角落裡,閉著眼睛,面色通紅,外面排著長隊,女童卻安安靜靜。
他走進營帳,發現裡面沒有別人,“你爹孃呢。”
女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搖了搖頭,“阿爺不讓我回家。”
答非所問,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清他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