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雋從草地上爬起來:“那我們回家吧,太陽也快落山了。”
“但是我一點也不想動……”陸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像個孩童一樣開始耍無賴,“我走不動。”
蕭雋失笑:“那我就先回去了。”
“藥師你太不可愛啦,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說‘沒關係阿姐,我可以揹你的’。”
蕭雋聞言蹲□:“好吧,我揹你。”
“誒?真的可以背嗎?”
“真的。”蕭雋的話音裡,是滿滿的篤定。
“哎呀,藥師你這樣搞的我不好意思啦。”陸萱的頰上有點燙,“不用你背啦,拉我起來就好了,躺的時間長了,渾身無力。”
蕭雋的心裡略過一絲失望,他握住陸萱伸出來的那隻手,微一使力,將陸萱從地上拉了起來。起身的那一瞬間,陸萱腳下踉蹌。蕭雋忙扶住陸萱的後腰,嬌小的女子虛靠在他懷裡。蕭雋已經很高了,陸萱的頭頂抵著他的下頷,散發出淺淡的梔子花香。
他幾乎不願意放開她,落日的餘光浮凸在天際一線雲靄裡,給山,給水,給這近似相擁的兩人鍍上了一層耀目的光華。彷彿一個夕陽下的夢,美好的讓人不願醒來。
但他還是放開了,就在那短短一瞬,千言萬語洶湧向喉頭。蕭雋拼命壓抑,才按下了胸腔中噴薄的感情。
“好了,回家吧。”陸萱笑眯眯地望著蕭雋。
“嗯。”他握著陸萱的手,手心裡沁出微薄的汗意。陸萱並沒有掙開他,他們牽著手,像蕭雋小時候那樣,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歌伎如泣如訴的歌聲迴盪在大殿裡:“夜光照玄陰,長嘆戀所思。”
太陽終於全部落下了,家家戶戶點起燭火,昏黃的燈光籠罩了整座陳留城。兩人並排走著,蕭雋掌心裡的手柔軟溫暖,仿若一隻棲息在掌中的幼鳥。它沉睡著,讓人感到如斯安寧。
藉著街邊透出的燈火,蕭雋不由悄悄凝視著陸萱。他們並沒有說話,陸萱唇角微抿,長睫低垂,一綹髮絲垂落在她耳邊,隨著走動的步伐調皮地一跳一跳。
他忍不住伸手將那縷髮絲挽到了陸萱耳後,陸萱轉過臉,輕翹的眼睫拂過蕭雋掌心。絨絨的,剎那間讓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謝啦。”陸萱俏皮地眨了眨眼,“這縷頭髮煩著呢。”
他說不出話來,想要伸手去觸碰那兩扇眼睫。就像指尖掠過琴絃,急雨打亂湖面。心湖的漣漪一圈圈擴散,蔓延到四肢百骸,連雙頰都燙了起來。
“阿姐……”蕭雋情不自禁喚道。
“什麼?”
說不出來,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是羞窘,是忐忑,最重要的,還是害怕。
“沒什麼?”蕭雋低下頭,將掌中的那隻手握得更緊。
陸萱恍惚覺得,蕭雋好似一隻失落的小獸,蜷縮在角落裡,嗚咽著內心深處的彷徨和哀傷。她感到蕭雋將自己握得更緊了,大手緊緊地包裹著她,生怕她就這樣掙脫開來。
“藥師,你怕我走掉嗎?”陸萱踮起腳,輕柔地摸了摸蕭雋的頭。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她撫摸著年幼的蕭雋,在夜色中露出笑靨,“放心,我就在這裡。”
歌曲到了最後一節,歌伎垂著頭,幽涼的歌聲飄飄蕩蕩:“誰謂我無憂,積念發狂痴。”
紅衣的舞伎聚攏、分開、聚攏、分開……她們在大殿中央圍成一朵鮮妍的花,壓下腰肢,在箜篌低徊的樂音裡緩緩凋謝。
鐺……雲板落下最後一個音符,一曲終了。水袖、輕紗,如夢似幻的場景倏然破裂。
隨侍的宦者躬著腰:“陛下,是否讓他們退下?”
蕭雋揮了揮手,舞伎們躬身垂首,魚貫而出。紅色的裙襬在晃動間搖曳,像湧動的雲,起伏的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