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好,住在這破地方,除了可以遮風蔽雨外,與露宿荒野何異?
“罷了,將就一下吧,說來你們也算是軍人,這點苦總要吃的。”狄烈看到小六替他們整理牆角的“床鋪”,低聲安慰道。
葉蝶兒不好意思道:“我們……沒什麼的,只是殿下你有傷……”
狄烈一笑打斷話頭:“我更沒什麼,必要時臭水溝裡也能睡,更別說有屋有草蓆了。”
趙玉嬙掩口而笑,只道狄烈誇張,卻是不信的。
狄烈招手喚過小六,問道:“原來的屋主餘老漢哪裡去了?”
小六遲疑一下,小聲道:“方才禿髮賊攻入俺們殺胡堡,餘老漢一家三口,全被俘掠去了。”
葉蝶兒與趙玉嬙目光一碰,均想到了適才路上所見,心下黯然。
“禿髮賊?”狄烈還是頭一回聽到這個稱呼,腦海飛快將附近勢力過濾一遍,心頭一動,脫口而出,“西夏……呃,嵬名夏軍?”
小六點頭:“正是。”
狄烈恍然,難怪路上見到那支軍隊頗為古怪,非宋非金,原來竟是西夏軍。想來也是,晉寧軍距離西夏的銀州與左廂神勇軍司極近,尤其是左廂神勇軍司(今陝西榆林),一直是西夏與晉寧軍對峙的前線軍所。有西夏軍兵流躥到這裡燒殺擄掠,並不稀奇。
西夏主體民族是党項,但自唐末拓跋思恭歸漢,服飾裝束一如漢俗。直至西夏立國君主景宗李元昊時,下過兩道對西夏曆史影響深遠的命令:一是禿髮令,恢復党項人禿頂髮式;二是棄李唐賜予的李姓,恢復本姓嵬名。
不過文明的魅力終究不是一紙禁令就能抵消得了的,時過一甲子,西夏還是漸漸廢棄了禿髮,也部分恢復了李性。但為了保持本民族純粹性,國中漢學與蕃學並行不悖。禿髮亦可,束髻亦可;皇室朝臣有李姓者,亦有姓嵬名者。
因此之故,與西夏軍長期對峙的宋國邊境軍兵,多呼其卒之為“禿髮賊”。而西夏是後世史稱,這個時候其自稱“白高大夏國”,宋人蔑稱為“嵬名夏”。
狄烈的保密局沒少收集宋、金兩國的情報,對這個令宋、金兩國都頗為頭疼的西夏,自然也有所涉獵,所以狄烈也知“嵬名夏”之稱。當下又向小六瞭解了一下殺胡堡的淵源。
北宋與西夏對峙近百年,在邊境各軍州遍築砦堡軍寨,與西夏反覆拉鋸。別處不說,單是晉寧軍,就有烏龍、神泉、通秦、寧河諸寨,更有三角城與克胡寨這樣的大砦堡。很有幾分後世一戰時的那種叢集碉堡爭奪戰的味道。
這殺胡堡就是晉寧軍的砦堡叢集之一,只不過,無論是規模、駐軍與民戶,都遠不能與以上諸寨相比。這堡內不過駐紮了一都軍兵,以及數十戶軍卒眷屬,最盛時也不過三、四百人。這些年來禿髮賊屢屢越境劫掠,堡中軍兵是越打越少,被掠奪的人口物資是越來越多,到目前為止,全堡剩下不足兩百人,正式列籍的正兵不到二十人,武器、糧秣奇缺,而且光見損耗不見補充。但有西夏軍來攻,基本上都是靠像小六這樣的軍戶子弟助守,這樣的戰鬥力可想而知。因此西夏軍兵每次來襲,多有斬獲。
小六離開時,葉蝶兒又給了他一張炊餅。小六很是開心,說道是要將半張餅給自己的結義兄弟狗子。
將屋裡唯一的木桶洗涮乾淨後,二女盥洗淨身,狄烈就退到門外去,坐在木墩上替她們把門。
不時可看到有堡內住戶出出進進,人人臉色哀傷,雖見狄烈在側,卻沒人有心情上前與他說話。狄烈自然也不會這等擾人之事,當下靜坐無言。
天色完全黑下來後,處理完事宜,一身疲憊的孫佔功才與那瘦削漢子出現在狄烈面前,開門見山說道:“小六說你們有吃食,孫某是個乾脆人,你若想要木車,可用吃食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