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木柱,從塌陷石沙中翻滾而出。他存活下來,和新到的勞工一起繼續工作,每日在井下勞動十五個小時。
十五歲的包主任做了羊肉鋪學徒。一天他用單輪車運送五扇生羊肉時,一個渾身泥濘的人迎面而來,攔下車,扯片生羊肉便吃。
那人吃了半條羊腿後,對目瞪口呆的包主任說:“不白吃你的。”打了幾步拳,說:“這拳金貴,你看明白多少,就是多少吧。”說完,一步一攤水地走了。
包主任完全沒看懂,他回到店鋪,捱了一頓臭罵,晚上聽到訊息:
一個勞改犯在井下失蹤,有人說他找到清朝的廢棄坑道,逃了。
當打聽到他是國術館的人,包主任更加懊惱自己的愚鈍。那人打的幾步拳,成了包主任一生的心結,反覆回憶揣摩,仍不得究竟。
現在他已完全絕望,不料瞥見我在後花園打出了生吃羊肉者的拳。
他語音顫抖,眼神可憐。
我:“我會幫你達成心願,請我的師傅收你為徒。”他直送我到火葬場門口,我走出很遠後,做手勢請他回去,他退了幾步,躲在門柱後仍向我眺望。
包主任正可以顯現二老爺的價值,如果二老爺孩子認識到這一價值,會對二老爺好些吧?
大舅家是一座三層的郊區別墅,帶地下室、花園、車庫,並養有一條藏獒,據說可以對付狼群。我給他打去電話,說了包主任的情況,大舅很感興趣,說:“見。”我約包主任在復興門的肯德基見面,大舅遲到了十分鐘。他做過經理,加上原本長相漂亮,自有一股派頭。當他穿著一身灰色中山裝,風度翩翩地走入肯德基時,包主任抑制不住激動,快跑上前,跪倒磕頭,聲淚俱下地叫了聲“師傅!”肯德基裡的人都對我們側目而視。我攙起包主任,低聲訓斥:“你這是幹什麼?”包主任小聲答道:“我從武俠小說裡看到,想學絕技,先要表達誠意。”我:“你幾十歲的人,還受武俠小說的影響!”他連連點頭,接受批評,快步跑到櫃檯買飲料了。
大舅在眾人的注視下,維持著風度,靜靜站立。我說:“咱們坐裡面去吧。”大舅點了下頭,穩健邁步,跟我走到裡面。我滿臉羞紅,選擇了面對窗戶的位置;大舅背窗,對迎著眾人的目光,表情莊重,坐姿筆挺。
一會兒,包主任拿著三杯可樂,一步一顛地過來。他坐下後,兩腿仍不住顫抖。他的椅子和我的椅子是連在一起的,連帶得我也顫,我低喝了一聲,他終於停住。
他抬頭惶恐地看著大舅,大舅關切地問:“我能幫你什麼嗎?”他支吾半天,一拍腦門,說:“師傅,我再給您磕一個吧!”他離座就要跪下,我忙拉住他,說:“他不是師傅,是師傅的兒子。”包主任一下僵住,無助地看看我又看看大舅,說:“什麼時候能見到師傅?”大舅笑笑,垂頭喝光可樂。包主任把自己那杯推到大舅跟前,大舅面無表情,說:“不了。”包主任慌忙把自己的可樂撤回,說:“我請您吃飯吧。”大舅露出厭惡之色,說:“不了。”包主任哆哆嗦嗦掏出一盒煙,問:“您抽菸麼?”大舅回答:“肯德基不讓抽菸。”手指在桌面上一彈,說:“今天就到這吧。”起身走了。
大舅的凜然氣度影響了我,我也站起,鄙夷地看了包主任一眼,快步追上大舅,並排走出肯德基。出了門,大舅威嚴地說:“此人囉唆,要是見老頭一次,肯定三天兩頭去,會把老頭煩死。”包主任從肯德基跑出,掏心掏肺地喊了句:“我是誠心的!”我有點於心不忍,勸他先回家,我會幫他說話。他終於走了,走兩步便回頭看大舅一眼,目光悽楚。而大舅背手而立,目視滾滾車流,肅穆得彷彿石雕泥塑。
我也被大舅的風度折服,遲遲不敢接近,直到包主任遠走成為一個小黑點,我才叫了聲:“大舅。”他轉過頭,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