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心啊,悅目啊。我一時如踩祥雲,似臨昇天,神清無比氣爽無比。
然看到後頭那三個手下,個個劍眉鷹目,氣場不善……祥雲四散,汗毛攏了起來。尤其是那惡僕,擦身之際,還剜了我一眼。我周身抖索了一下,攜著柳夕寒趕忙離了此地。
一進宿館丁字房,憶卿就嗷嗷撲了過來。
“卞仁卞仁,你,你……”將我上下打量一番,又把醉死過去的柳夕寒盯了半天,他臉色漸漸變得肅穆,“你該不會……原來昨日夜闖顏府的人,真的是你!”
我哦了一聲往裡走,被窩裡安好屍體,端茶送水煮湯藥。憶卿黏後頭不斷碎碎念:“你好歹把額頭再包紮包紮嘛,都滲血了……這回他又是傷著哪裡了?怎麼沒看到傷口……唉,放心放心,這次他是為了救你,我不會揍他的……”
抹布驀地飛出去,在憶卿那張小臉上著地。我沒好氣道:“哪裡都沒傷著。今日江賢弟不用溫習功課?聽說爾思青睞於才貌兼併之人,尤其喜歡身具殿試之才的美男子……”
話沒講完,憶卿一溜煙沒了影。
我長長嘆了口氣。摸到秦蓉那小院中,準備以顏孝亭無恙一訊相告,唯恐她沒頭沒腦瞎琢磨。真要鬧出點什麼動靜,那可是一屍三命。
深冬氣候,枯枝瑟瑟,殘葉簌簌。我小心避過幾乎滿了地的落葉,貼牆根爬到一扇窗外。起身剛要探聽動靜,吱呀一聲——
窗戶開了。
身子滾到地上蜷成了一團。小爺咬牙捂著二度砸破的腦門,悶聲抽氣。
裡頭傳來了說話聲。我立刻豎起耳朵聽。
“小月,你說,人的氣味,是不是各自不同的?”
說這話的是秦蓉。口吻茫然中蘊著絲蕭索,卻不見悲壯。我微微鬆了口氣。
“這個……小姐,小月自小在小姐身邊服侍,幾乎沒近過其他人的身,所以,沒聞過多少人的味道……”
“哦……那爹和蘭叔呢?”
“這個……小月沒注意……”
我愕然。秦蓉幹嘛考究人的氣味,而且還包括男子的?莫非,是要獨闢蹊徑,準備研發男子適用的香粉,拿到南館中兜售?
忽的腦中一亮。比起為了只千年王八哭哭啼啼尋死覓活,女紅書墨之外另尋副業而就,既能掙銀子又能補腦子,豈不更加有益健康?
我笑盈盈出了涵院,心情大霽,通體舒泰。路上碰到那些個貴公子,連作揖都比平日作得長久些恭順些。
正要進房,一隻墨藍袖管橫空擋道:“卞仁賢弟,這是打哪兒回來啊,臉上春光盪漾的?”
我眼神一凝,待將那人看清,露齒一笑:“子涯兄才是丰神俊逸,軒朗倜儻,不論何時何地,都是春風滿面。”
張子涯陰惻惻地笑:“最近傳聞,卞仁賢弟紅鸞星動,今日一見,印堂果然見紅。賢弟你還真是面帶桃花啊。”
額頭立馬隱隱作痛。我笑得珠光寶氣:“哪比得了子涯兄?子涯兄即便春帶桃花,帶的也是又紅又大的桃花。”
張子涯嘴角抽搐一番,又賊笑道:“瞧你額頭這傷口——該不會是,跟小情人鬧彆扭了吧?”
我乾巴巴一通笑,忽覺身上灼熱點點。舉目四望,果真惹了不少路人駐足觀望,津津視線中皆燃著鄙夷的烈焰。
我嚥了口唾沫,強笑道:“呀!不才愚鈍,不知近日究竟做了何等荒唐事,竟引來子涯兄誤解!不才回去定當好好反省,以不負子涯兄同窗厚誼!”說著不待張子涯再接再厲,臉上塗蜜腳底抹油,飄進房間,關門上鎖。
我惡狠狠撲向被窩,深吸幾口氣,才閉眼將最近諸事深忖了一番。思來想去,覺出點不對勁。
柳夕寒。
這小子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