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也不是,她說我們住在很遠很遠的島上,可好玩了,又坐車又坐船,但媽媽卻哭了,跟阿公說對不起對不起。阿公也哭了。媽媽叫我去找卓凡,她說是卓凡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所以我得聽他的話。
媽媽還說了什麼。他似乎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可多了,她說我不能讓卓凡傷心,不能離開這兒,她還說要我以後跟著卓凡,她要去另外一個地方就不能來看我了。
什麼,什麼地方。
另外一個地方,她說等我長很大很大了就可以去找她了。
她含糊不清地說,卓凡並不能聽清楚全部,可是,他越來越有一種不安的情緒。
他駛進屋子,突然迎面而來一陣空洞洞的冷風,似阿婆去世前一夜他心裡的不祥預感。
雖是下午,但畫室暗暗的,她睡著在那兒。
輕聲過去,替她蓋好被,熟睡中的她的臉竟似老人般安詳。只是畫室裡的水彩顏料,卻有一些刺鼻。
她突然輕喚他,他正要出去。
她抿抿嘴。
回屋睡吧,這兒容易著涼。
她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輕微地震動著。
她又輕喚他,閉上目來,撥出一口氣。
她說,我從未像現在這般安定過,真是安靜啊。
我知道你已經有所察覺,卻又不向我明問。她嘆氣。不過,在我告訴你這件事之前,你得答應我,不要讓我難過,好不好。
他聽見空氣中詭異的氣氛,天漸漸黑了。
她說,離開後不久,一直忙碌畫展的事,情緒很波動。一次勞碌地昏厥了過去,父親把我送到醫院,醒來後他告訴我兩件事,一件事是我懷了孩子,另件事,就是醫生在我體內找到了病變的細胞。
一直以來我也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又生過半年多的病,可是我一直沒敢去醫院,老是覺得渾渾噩噩地過一天就算一天。
可那天父親卻把這樣的訊息送給我。你知道的,我就是這般任性胡為,他們說最好是把孩子拿掉然後進行治療,最壞是我跟孩子都保不住。
我還是幸運的,不是麼。
我要決絕地,不後悔地作出決定,我當然害怕我和孩子都會消失,可是,逝去的已經無法挽回,無法扭轉了,我要把怎樣美好的未來留給你呢,卓凡,這是我認為最完美的方式,把孩子生下來,完成我的意志,亦是最寬忍的方式。
卓凡,我沒有覺得不公,我覺得上天已經極其眷顧於我,所有所有這人世界巨大的豐厚的情感都得讓我擁有,我很知足,懷有這世間盛大的恩德才得讓我作出此決定,豈不是最恩慈的。
所以關於這恩慈的決定所要付的代價也是種必然。
父親之前也有嚴重的抑鬱症,他那樣的人是太容易患那樣的病的了,後來我跟小恩的介入才得讓他的病漸好。我不知道母親生的是什麼病,而我是之前紊亂的生活所致。
小恩即將出世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最壞的事情發生了。這種時刻的到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他也知道我的病,所以他接受我和小恩亦要付出很大的決心。
父親給我買最先進的藥物,希望有奇蹟,奇蹟就是我竟活到了現在。
但他們卻隱瞞我很多事,讓我覺得只要再吃藥就可以把我的病治好,我就可以健健康康地來見你,和你團聚了。
我是不知道病魔的可怕,也不知道畏懼,直到那天切切實實聽到了他們的講話,我才明白我是一直被騙了,才瞭解病也是可以把人摧殘致死的。
若我明白,我當初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走了,再離開,卻是這樣的傷痕累累,在倒數著自己的時間。
像一個糊塗的人終於走到清醒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