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論琴畫,真正風雅,辜清章與他趣味更合。當日與我相交,本就勉強,我有諸多作為,他並不贊同。”
他這般無之所謂地說,但那人當年言語,又恍惚縈繞耳邊。
“佩之佩之,你這是要把美玉丟進油鍋,秀木砍成棺材板!”
辜清章在桌邊來回走,帶得燈影搖曳,他只當聽不見,埋頭練字。
昨日在廟前,竟遇著了便服到廟中敬香的孫侍郎,孫侍郎對著他的字幅,評了一個字——浮。
孫侍郎是本屆科試主考,喜歡方正的小隸或小楷,筆力樸實,字形剛正。
於是他抱了一摞紙苦練,像剛開始習字的小孩子一樣。
改字形,比學寫字更難,手忍不住飄勾出撇捺,他就砸自己的手腕,手腕腫成饅頭,兩眼看字都快成雙影。
辜清章最後來奪他手中的筆,打翻了油燈,險些起了火災,袖子也點著了,幸虧他為了冰手,放了一盆涼水在手邊,及時澆滅了火,辜清章沒有燒傷。
火滅了,他呆站在漆黑的屋裡,桌上的紙在吧嗒吧嗒滴水,他想道歉,卻聽辜清章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說:“佩之,你定然能榜上有名,世上的人萬萬千千,誰都不可能面面俱到,處處迎合,反倒得不償失。”
他看不見辜清章的神色,但能想到他這時的眼神。
辜清章的眼神中必然帶著悲憫,說實話,蘭珏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他不擇手段,一定要榜上有名,因為他知道自己輸不起,輸了這一回,可能無法捱到三年後。
所以他總是無法聽從辜清章的勸告,劉知薈和他不同。
劉知薈也窮,可是他窮得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不像他是犯官之後,天生血裡就流著不堪。
結識了劉知薈之後,辜清章和他說話就越來越少,多的是嘆氣。
後來也不在一間屋子裡住了,有時候兩三天才碰見一次。
沒了辜清章,同科的試子們也沒誰與他往來。現在回想,他那時候嘴硬,其實心裡挺難受的,人都要攏群,自己來來去去,其實就證明了失敗。
蘭珏慢慢道:“若說到蹊蹺,可能就是疏臨……辜清章他死前一個來月,當時也快科考了,他突然和我說,他可能不久於人世。”
張屏的眼神立刻就振奮了:“哦?”
蘭珏微微皺眉:“我那時和他有段時間怎麼說話了,偶然在街上遇到。”
也不算偶然,那幾天他實在缺錢,就又寫了幾幅字,送到字畫店中寄賣,恰好碰見辜清章和劉知薈在路邊茶棚吃茶,見面了不能不打個招呼,誰知道又碰見了王硯。
想起當年的王硯,蘭珏就有點哭笑不得。
當時王公子乃京中一霸,王太師其時還是大將軍,但已手握重兵,兼任兵部尚書,王公子騎著一匹白得閃眼的胡種名駒縱橫京城,兩袖兜風,霸氣四溢。
某一天,王公子領著幾個跟班在蘭珏擺攤的廟門口呼嘯而過,因那天風微有點大,王公子迎風招展的大袖子掛在了蘭珏的攤上,嘩啦帶翻了攤子。王公子便勒住韁繩,居高臨下斜瞥了一眼蘭珏和辜清章,向身邊小廝一擺頭,那小廝立刻丟出一錠大銀:“我家大公子賞你們了。”
要是今天的蘭珏碰見這事,肯定笑笑把銀子撿起來,吹吹灰,揣袖子裡,當撞了大運,白賺一筆,晚上去吃頓好的。
但那時他還年輕並且楞著,頓時就撿起了銀子託在掌中,又加上一枚銅板,向著已隨著王硯調轉馬頭的小廝道:“這位留步,此是我給你家公子補衣服的錢。”
那小廝回過頭,眼直了,聲音也直了:“哪裡來的窮酸,這般不識抬舉!”
王硯調回馬頭,抬手止住小廝,眯眼一瞥蘭珏,從腰間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