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纖纖玉手,將硃砂墨盒的蓋子揭開,把毛筆放在銀質的筆架上,再將自己淡紫色的軟緞袖口挽起,露出一段蔥白的小臂。手腕處,套著一隻水綠色的鐲子,翠豔欲滴。
“如意,你去回皇上吧,這些摺子,大約半個時辰可以做完。”
“嗻。”小太監如意在門口躬著腰,複述了一遍:“懿貴妃奉旨批本,半個時辰可以覆命。”
等到如意去了,坐在小几子上的懿貴妃先不急看摺子,而是向那張空空蕩蕩的御座望了一眼。
“他現在,連見我一面也不願了。”她發了一陣呆,輕輕嘆了口氣,這才拿起案子上的奏摺,一件一件批著。
今年只有二十五歲的懿貴妃,替皇帝批示奏摺卻已有三年多的時間。起初只是在咸豐的教導下偶一為之,後來次數便漸漸多了起來,而到了熱河之後,因為咸豐的身體不好,命懿貴妃代為批本,就成了常態。
她學得很快。最開始,咸豐只是把教她批本視為一種樂趣,為的是欣賞她那嬌憨懵懂而又手足無措的樣子。但現在,批本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變成一件很熟練的事情。
所有的摺子,都由咸豐事先看過,以指甲在摺子的右上角留下掐痕作為記號,懿貴妃再根據掐痕的多少,橫直,來寫上相應的批語。一道掐痕,表示“覽”,兩道掐痕,表示“依議”,兩道之中掐一個斜槓,表示“該部回奏”,一共十幾種,無不了然於心。
而沒有掐痕的摺子,大約佔去一半,表示皇帝沒有成見,要在發往軍機處後,由軍機大臣商量之後回奏。這樣的摺子,或是錢糧的調動,或是戰事的方略,都是重要的軍國機務,懿貴妃往往看得格外認真。
二十多道摺子批完,也不過花了小半個時辰。她將這些摺子仔細地裝進黃盒子,扣上鎖,交給在門口等候的太監秦媚媚,由他送往軍機處。安德海帶著另外一名小太監,則一直候在御書房的十步之外,等著送她回宮。
懿貴妃向遠處的煙波致爽殿遙望一眼,知道皇帝此刻正不知由哪位嬪妃陪著,在殿中談笑。她心中有些酸楚,亦有些不甘,然而面上依舊沉靜似水,由小安子伺候著,款款回到了自己的寢宮——西六宮中的儲多宮。
安德海扶著她落了座,遞上一塊熱手巾,小聲說:“主子,照侯爺已經在宮門口行過禮了,這會兒正等著主子吩咐呢。”
照祥是懿貴妃的大哥,朝廷依例封了三等承恩候。今天是正月的最後一天,他作為懿貴妃的孃家親人,可以在這一天來探望她。
所謂探望,其實並不能進入內宮,只能在宮門口行了禮,再將孃家帶來的一點東西,請太監轉交給懿貴妃。
而“等吩咐”,說白了就是等著自己妹妹賞下來東西。懿貴妃的孃家,是在京城中的方家園,由兩個哥哥奉了老母在這裡居住。家中的境況並不太好,兩個哥哥都不成器,懿貴妃一年兩次的賞賜,便成為家裡的一個盼頭。
懿貴妃當然知道這一點,嘆了口氣,說:“小安子,去把我的盒子拿出來。”
安德海從後面的櫃子裡,拿出一個燙金的皮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來放在她面前。懿貴妃開啟盒子,挑出一副釘翠的耳墜子,一副金手鐲,一顆沒鑲的水鑽,二百兩銀票。猶豫了一下,狠狠心,又加上了一百兩。
“你跟他說,這些東西,是要交給老太太來分。”她的語調透著一絲無奈,“要是他自己匿了哪一樣,叫我知道了,我可不依!”
事實上,她的手頭也並不寬裕——貴妃的年例銀子,只有六百兩,再加上些雜七雜八的收入,一年的進項也不過千兩之多,與外人的想象實在是相去甚遠。只是她是個極顧家的人,這些銀子,倒有大半是補貼給了方家園。
這些情形,安德海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