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漢人,又看不起文人,而郭嵩燾以學識風骨,也不肯對僧王摧眉折腰,所以兩人處的並不愉快。
郭嵩燾旋奉皇命,赴山東煙臺等地查辦隱匿侵吞貿易稅收情形。地方接待隆重,並致送厚禮。可郭嵩燾自定章程,“不住公館,不受飲食”,更不受禮。
他認真查賬,嚴加整頓,清理積弊。稅收是增加了,但山東地方怨聲載道,隨行的人員也因為不能發財而暗地不滿。
僧格林沁趁機會同山東巡撫文煜,聯手發難,彈劾郭嵩燾。
僧王的劾折,朝廷不能不尊重,郭嵩燾以“查辦貿易不妥”,“交部議處”。
郭嵩燾被迫返京,悲嘆“虛費兩月搜討之功,忍苦耐勞,盡成一夢。”
回京路過獻縣的時候,旅邸題壁一首:“人生都是可伶蟲,苦把蹉跎笑乃公。奔走逢迎皆有術,大都如草只隨風。”
這首詩並未“刊行”,不曉得關貝子是如何曉得的?
郭嵩燾說道:“慚愧,鄙陋之作,有汙貝子耳目。”
關卓凡大笑道:“筠翁,這是‘金句’!正因為‘人生都是可憐蟲’,我輩才要每日奮發,就算成不得龍,也要做一條筋骨強健的大蟲子!”
幾句話,郭嵩燾被這位小自己二十幾歲的年輕旗人,講得熱血沸騰,頓時就起了“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
這個名揚四海的關逸軒,真正是名不虛傳。
那個僧格林沁,也是旗人,和這個關逸軒比,真是“兩世”的人!
還有,“金句”二字,真是打入心坎,搔到癢處,郭嵩燾入耳,痛快得不得了。
換了便服,延入書房,關卓凡款客的,不是茶水,是他“從美國帶回來的葡萄酒”,不過,這一次,沒扯“法國”就是了。
關卓凡說道:“筠翁,洋人飯前飯後,都要喝酒,咱們也學一學。先喝一點酒,我再請你用一頓便飯,大冷的天兒,羊肉火鍋如何?”
逸興遄飛,這麼痛快的一頓酒,這麼痛快的一頓飯,郭嵩燾不記得,已經多少年沒有用過了?
為人攻訐去粵,以為橫遭波劫,正在悲憤莫名,突然發現:原來是天降大任於我之前的琢磨!那種痛快,已經不是“人生得一知己”所能概擬的了。
郭嵩燾的感覺:原先自己面前有一扇門,開了一條縫,門外的光芒透縫而入。自己扒著門板,從門縫中看出去,但見光景綽約,已足夠動人。
現在,關卓凡替他將這扇門完全推開,明日世界,豁然開朗,萬千繽紛,目不暇給。然後關卓凡攜著他的手,說道:“筠仙,咱們一塊兒走出去!”
郭嵩燾的心念是:怕什麼粉身碎骨?
關卓凡啟用郭嵩燾,是在左宗棠入粵之前,就已經定下來的章程。關卓凡暗中慫恿左宗棠驅郭,一方面是要謀廣東這塊地盤;另一方面,是要借左宗棠的手,把郭嵩燾趕進自己的懷抱中。
關卓凡的眼中,若論目光之犀利透徹,觀點之卓妙超遠,清末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就是這位郭筠仙。什麼林則徐、曾國藩、李鴻章,都得向後排。
首先,郭嵩燾對清末的積弊的認識,極其深刻。
這可以從他評價肅順的一段話中窺得端倪。
郭嵩燾為肅順所信用,但他對肅順嚴刑峻法的政策的評價卻並不高。
“國家積弊之由,在以例文相塗飾,而事皆內潰;非寬之失,顢頇之失也。
“今一切以為寬而以嚴治之,究所舉發者,仍以例文塗飾也,於所事之利病原委與所以救弊者未嘗講也。是以詔獄日繁而錮弊滋甚。
“曏者之寬與今日之嚴,其為顢頇一也。顢頇而寬猶足養和平以為維繫人心之本,顢頇而出之以嚴,而弊不可勝言矣。
“故某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