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事的地點。
出門前他留話給父親——如果夜溪真的罹難,我也要帶回她的屍體。
他怎能忍心,任由夜溪躺在那冰冷的異鄉,任風雪覆蓋,任暴雨鞭撻她那如嬌花軟玉般的身子。
“我會在龍城等你,不論娘……會怎樣,我都會等你的訊息。若是出了什麼岔子,一定想辦法叫人帶信給我,哪怕是叫我帶兵去救你,我也會毫不遲疑地飛奔而回。”
分手前她曾這樣對他說過。
她怎能狠心失約?不等他去找她,就先一步離他而去?既然她要走,那麼就換他帶兵來追,無論生死,都要帶她回家。
連趕幾天路,加上山路難行,一行人早已人困馬乏,唯有曹尚真,始終黑眸湛湛如同淬了星光一樣,帶著某種狂熱的執著,不肯休息,更遑論放棄。
“少爺,再走不遠就到夫人出事的小鎮了。”
這一路行來,曹膽始終不敢和曹尚真說話,他心中滿是愧疚,恨不得在丘夜溪失蹤那一天就自刎於廢墟之上。
回京城後見到主子痛不欲生的樣子,他更是悔恨得連舌頭都幾乎咬斷,所以當主子要他帶路重返這裡時,他拖著受傷的腿,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而且始終策馬在隊伍的最前面趕路。
曹尚真幽幽望著夜色中前方的點點光芒,那該是半夜裡,被迫睡在鎮上街道的人們點燃的火光,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見過許多同樣的場景。
地震使很多人死亡,如果夜溪在,她必然會和自己全力以赴救災,或者和他講上一大堆如何愛護百姓,為國盡忠的道理。
但是,夜溪不在了,他要為誰盡忠去?那些死人又與他何干?他無視周圍的災情,心中滿滿的只有夜溪一人,心中有個焦慮的聲音不停地催促著他,快點,再快點,也許夜溪還在廢墟之下活著,也許夜溪會被人平安救出來,也許等他趕到,夜溪會站在路邊,沉著臉責怪他,“怎麼來得這樣晚?”
所以聽到曹膽這樣說,又看到那些火光閃爍之後,他竟然無法抑制自己澎湃的心跳,一甩馬鞭,催馬直奔前方的點點火光。
曹膽見狀,急忙喝令所有家丁護衛即刻跟上。
跑進鎮中,在曹膽的指點下,曹尚真終於找到了讓他魂牽夢縈多日的所在——
那是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只能從磚瓦木塊中依稀露出的招牌一角,勉強辨認出此地曾經是一座客棧,到處都是灰塵,破碎的桌椅板凳,各種看不出原貌的傢俱,以及……路邊停放著的一具具被白布包裹的死屍。
曹膽趕到時,先問這附近的人,“有沒有人從這裡挖出來一……一個女人?”
旁邊倖存的街坊鄰居擦著淚,用手一指那些白布,“挖出來的人都在那裡。”
曹尚真踉蹌著走過去,顫抖地用手去揭最近的一塊白布。
曹膽跑來想阻攔他,“少爺,已經隔了這麼多天,只怕人已經不能看了,味道也不好聞了,請您站遠些,還是屬下替您——”
“滾開。”他橫眉豎目地咒罵道:“就算是她化成白骨,變成鬼,也是我的妻子,我有什麼不能看,不好聞的?”
一塊塊白布被掀開,但丘夜溪都沒有在其中。
曹尚真忽然興奮起來,四處打聽,“所有人都在這裡了嗎?”
“還有些人被埋得很深,沒有挖出來。”某人哀傷地說。
他舉步踩上一塊斷倒的房梁,顫聲叫道:“夜溪?”
自然不會有人回應。
於是他又叫了一聲,“夜溪,你在不在?若在,就回應我一聲。我是尚真,我來接你回家。”
依然沒有回答。
周圍的人看到他這樣痴狂的樣子,都不禁紛紛陪著垂淚,向曹膽打聽,“是誰罹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