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曉鷗恰恰帶段凱文出了門。她開車把他帶到南灣海邊。他們曾經有過一次海邊漫步,他為她買了昂貴的櫻桃。假如還是櫻桃時節,她會為他買的,不管多昂貴。他們開始得多好?跟她哪一個新客戶都沒有那樣好的起點。一次美好曖昧的漫步,因為飛機誤點。才四年,情誼早已不在,不能全怪他。也不能怪她該詛咒的行當。
車停在海邊,兩人都不想來一次舊地重遊。就把車當個咖啡座吧。段凱文這個謎團在曉鷗心裡越滾越大,是解開謎團的時候了。
〃段總假如你不覺得我冒昧,我想問……〃
〃問吧。〃
她扭過臉,看看他。他看著前面,海在他的窗外,落日在水面上撒了幾百萬片金子。這都跟他沒關係,晚期賭徒不需要美景。
〃我能問你,這兩年都在幹什麼嗎?如果你不想回答……〃
〃當了兩年寓公。什麼也沒幹。〃
〃那你怎麼又想到回來,回媽閣,我是說……〃
〃我一個朋友邀我來的。〃
〃我沒看見你的朋友……〃
〃他在散座賭小錢。他從來沒賭過,對媽閣特別好奇,非讓我陪他來。〃
〃你聽說你太太又中風了嗎?〃
他沒話了,眼睛越眨越快,企圖把眼淚眨回去,或者這麼眨眼至少給淚囊打個岔。
〃這是她第二次中風,據說第二次中風是很危險的。老劉才告訴我……〃
〃我們不談這個好嗎?〃段打斷她。
曉鷗也突然意識到自己多嘴。
〃老劉真夠煩人的。我叫他不要跟任何人說。尤其不要跟你們這些所謂的債權人說。我姓段的死也不會乞憐。人固有一死。〃他拿死給他自己和所有債主,包括曉鷗墊底。
原來老劉跟段始終保持著聯絡。老劉對曉鷗表白的歉意原來不止於他所表白的。她該怨老劉的,可她卻對老劉多出一層敬意來。老劉對段這個朋友是無條件接受的,對他的勝負都全盤接受,他給予段的友情是盲目的,忠誠也是盲目的。此刻老劉知道段漂洋過海回到了東半球,回到了老媽閣。也許段太太因為老劉的照料沒有陷入徹底絕境。
〃那段總這次回來,有什麼長遠打算嗎?〃
〃有啊。我還是回去幹老本行唄。大部分債務都還清了,幸虧海南那塊地拍賣得不錯。現在就剩下幾筆賭債沒還。〃他接下去的話大概是:沒什麼大不了,或者,可還可不還。他曾經跟曉鷗暗示過:疊碼仔靠賭徒們從賭廳掙錢,因此他欠了疊碼仔的錢也白欠。
這就是他有恃無恐的依據。這就是他的根底。一切只能從頭來,律師,立案,起訴……一切令曉鷗不做就累死的事,都要從頭來……兩隻海鷗落到車窗前,都抬頭向車裡的人類張望,都是先用左眼看看他倆,又用右眼看看他倆,頸子靈活得可笑。兩隻鳥類叫花子,等著車上的人賞它們一點什麼,渴盼都寫在它們鳥類的臉上。曉鷗後悔沒帶任何食物來。
段凱文卻開啟車門,扔了幾塊揉碎的餅乾賞給海鷗。那是飛機上發的餅乾。吃晾乾的煎餅讀完大學的段總保持著好傳統。可以在賭檯上一夜扔掉上千萬,糧食對於他卻永遠值得吝惜。
〃在美國學了不少東西。〃段突然說。
曉鷗等著聽他學到了什麼,他卻深奧地沉默了。她已經放棄等待了,他卻又開了口。
〃認識了一個姓尚的先生。他認識你。〃
〃哦。〃
她心裡沉一下。沉什麼呢?她從來沒在段凱文面前裝聖女。
〃他也說你不容易。〃
到現在曉鷗都琢磨不出,〃不容易〃是夸人呢,還是損人。段又變成他倆之間主動的那個。
〃姓尚的是個老賭棍。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