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的幻界,便只是一種存在而已。假設它也是一方與我們所處相同的世界,繁華三千境,每一境裡都有一個你一個我,各自煩惱各自困惑,都只是那一境裡你與我的問題。我們自己解決,他們同樣要去自己解決。我們無法幫助他們擺脫困頓,就像他們此刻無法跳出來幫助你獲得解答一樣。你要為了不相干的人質疑自己嗎?”
說實話,沈嵁的話凌鳶並沒有聽得十分懂。她大體上覺得沈嵁應該是說她多管閒事,隔壁人家雞飛狗跳只要不越過牆頭來,鬧出人命且有官府管著,何需她鹹吃蘿蔔淡操心?可現在這個不是閒事不是閒人,那是一個可能存在的自己,另一個自己,更也許是複數的。她無法對孰真孰假輕易釋懷,走不出這個困局,她想不通,吃飯都不香。
瞧凌鳶垂頭百思不得其解,沈嵁也略略沉吟,還走上去,俯身掬一捧湖水。
“看清了?”
凌鳶疑惑:“看什麼?”
“只是這水!”
凌鳶低頭看看沈嵁手中的潔水,木訥地點點頭。
就見沈嵁又將手移向湖面,開啟,任水撒回湖中。他抬眸,問凌鳶:“現在告訴我,這湖裡哪一滴是我剛才撈起的?”
凌鳶瞪大雙眼直勾勾望著湖面,說不出,找不到。
“那你再回答我,那捧水在不在湖裡?”
凌鳶點點頭。
“既然在,為何指不出來?”
“可、它們都在一起了。我是說,水和水,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我撈起的水與湖裡的水還是一體嗎?”
“不是。”
“好!”沈嵁又掬一捧水,問她,“這是我方才撈過的水嗎?”
凌鳶嘴微微張了張,半晌才道:“也許。”
“我說就是!”
“水會流到一起,你不能這樣武斷。”
“水的確可以匯聚到一起,那我說這一湖的水都曾在我掌中,不可以嗎?”
凌鳶發現自己竟無法反駁。水是柔的,沒有形狀又可以隨勢而動生成各種形狀,它們無處不在。江河湖海,空氣雲端,淚是水,血是水,人體就是水,水也做成了人——
霎時的醍醐灌頂,凌鳶難以遏制內心的狂喜,一躍跳進水中,腳踩著岸邊的泥沙返身面向沈嵁,歡呼慶賀般朝他潑灑湖水。
“因為有了容器,水才有了局限,被固定了形狀。人也一樣!哈哈哈,所以我是凌鳶,被禁錮在這個身體裡的就是我的形狀,我這個人。你是莫無居士,爹是爹,娘是娘,我們是一體的,因為我們都是人,都有血有肉有骨有感情。但是當我們被分割裝進各自的容器裡,我們也是獨立的,就好像莫無居士撈起的那一捧水。迴歸湖裡的水就是湖水,活在人間的我才是凌鳶。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啦!啊——”
凌鳶恣意地在對著山林與天空大喊,笑聲在半空蕩漾擴散,餘音繚繞。
不遠處的家人們聽見了,紛紛側首回眸。他們只看見一個興高采烈的小孩子,踩著水在岸邊嬉戲,笑容裡是紅塵不沾染的純粹,彷彿水底升來一隻妖精,未必絕豔,卻足夠美好。好得難能可貴!
因覺可貴,或叫天地也欲留下。想不到行程將終,只在杏花山中小盤桓,凌鳶玩兒得野了,自循□□踏秘境,獨入幽谷中。
凌波仙子笑迎客,依水而生,在這清明時節的寒池邊悄然馨香。
“豆蔻!”
凌鳶聽喚,驀然回首,恰正池水中躍出一尾紅鯉。天坑光照,魚身帶出的水珠在半空中散作晶星,撲了凌鳶一身。她一襲妃色的披風裹住白衣白衫,便好似鯉化了人形,登臨世間。
“莫無居士!”
見到來人,凌鳶先是一赧,便將眉眼彎彎,好看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