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長女的教導與放縱,一切的意圖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然而尚有安或是理解的,便將能屏退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留下來陪她坐,陪她等。
許是木了,懵了,所以尚有安幾時怎樣出去的,凌鳶並不未仔細在意。她只瞭然屋裡此刻只剩了自己與榻上這個人,她好想過去撫一撫他眉間的微愁,輕輕喊他起來。
可他肯醒麼?醒來後又是否樂於再見此間人,再見這一世迷離繁華?
——不知不覺,凌鳶的手猶豫地伸了出去,隨時將能觸控上沈嵁的面頰。便是這樣微妙的時刻,恍惚看見雙瞼下珠目在滑動,凌鳶手頓在半途,愣愣地看著沈嵁醒了過來。
彼此無言的凝視,凌鳶怕是假的驚得屏住了呼吸,沈嵁明白都是真的無奈吐落嘆息。
這一聲,凌鳶信了,信沈嵁活了,醒了。
翕動的雙唇拼湊不出音節,開啟的喉嚨擠壓不出聲調,凌鳶似啞了,來來回回看沈嵁又向門邊張望,恁是喊不出來。也不知該喊誰來,喊來做什麼?
“哎呀——”起身時才發現膝頭已無知覺,她便直挺挺猝不及防地撲下去,跌在沈嵁身上。跌下去,竟不想再起來。
凌鳶的臉頰貼著沈嵁胸口,喃喃地說:“若我可以試著原諒,你便試著生活,為什麼要食言?”
沈嵁食言了,此時無言可辯。
“師恩勝親恩,要侍奉三爺爺終老的,為什麼也食言了?”
“……”
“你既食言,那三爺爺還牽掛什麼?我又該原諒誰?”
“……”
“莫無居士,噯公子,沈嵁——”凌鳶指間摸索到沈嵁腕上的繃帶,小心翼翼摩挲著,“你的心好硬啊!”
沈嵁手臂微微顫了顫,終究沒有閃躲退避,任凌鳶反覆輕柔地撫那傷口,隨後將他手捉住。
少女的掌心微溫,纖嫩柔軟。
“怎麼辦?我哭不出來!”
“小墨走了,我肯哭。你在我眼前死過兩回,我就是哭不出來。明明很難過的呀!”
“好不好別再這樣了?別死在我面前,行嗎?”
無論凌鳶說什麼,對方都沒有任何反饋。不答應不拒絕,不聲不響,叫人感覺她只是在跟一塊碑說話。可凌鳶不在乎。她不要你問我答,因為對沈嵁,這一天裡發生的一些事她不確定要不要說出來。
小院另一廂裡睡著蠱藥難解的燕伯伯。不能說一籌莫展,然而柳添一加上小堂,全都不肯說一字的結論。一場生死難料的賭,燕伯伯應該是知道的。所以才對附耳過去的妻子悄聲說了私語,好看地笑著,未將愁苦的病容留作遺在世間的最後一瞬。
這夜過後,凌鳶真的相信大伯母拾歡是一個堅強的女子。她也不曾落淚過。面對可能的生離死別,一句怨懟都沒有,一聲挽留都沒有,燕伯伯笑,她便笑,繾綣的吻覆上夫君的眉睫,宛如虔誠的祝禱。隨後她返身出去,牽領著所有的孩子去往伶仃閣,告訴他們守望,不可懷恨,也當銘記。
而就在一室之隔的房間內,舅舅晴陽將要瘋了。
莫大的悲愴裹挾了過往的遺憾席捲而來,幾乎將那人的神智吞沒。晴陽抱頭痛哭,空自詰問,不明白矢志懸壺卻為何總是救不到最親最愛的人?此生太過宿命,入江湖棄江湖,生死懸一線時未嘗驚怕,最終得來一記“詭郎中”的聲名,又何用?
無法面對的時候驟然面對,不該逃避的時候盲目逃避,晴陽覺得自己總是在錯誤的場合做錯誤的選擇,生活和生命全都辜負了。如今再要他迎接兄長慘烈的結局,十多年積累起來的自信竟頃刻崩塌,心碎了,神散了,彷彿痴人渴夢,閉塞了視聽,絕了出口。
總是槐真擁著他,自幼年到夫妻相顧,為他而來為他離家,只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