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你?完了讓全家都來追殺我。頭一個就得是鳶兒丫頭,我豈非成了千古罪人?罷了,自作孽,我認栽!噯,不過說好了,你別跟他們說是你這兒吃的藥!三叔有你這麼個徒弟不容易,好好活著。”
見傅燕生果真要將丹丸放進嘴裡,沈嵁情急“噯”了聲。傅燕生嘴角勾起一抹壞笑,眨眨眼:“捨不得啊?那再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是不是那個?”
沈嵁一頭霧水:“是哪個?”
“嘖,幹嘛一直未娶?你到底喜歡女的還是男的嘛?”
沈嵁愣怔片刻,恍然他是在質疑自己究竟是否斷袖,立時面色一沉,甕聲道:“我非遲謖同道中人,莫再問了!”
傅燕生鬆了口氣,欣然笑曰:“如此,我便心安了!”
言罷就要吞藥。
沈嵁霍然起身,指尖已觸到他衣袖,忽聞外頭傳來幾聲高呼:“小墨,喵——快出來啊!小墨,你在哪兒?”聽聲音正是凌鳶,且已入院中,往此間來了。
“噯,你?”
沈嵁劈手奪下傅燕生手中的丹丸,在他肩頭輕輕一搡。
“快走!叫豆蔻看見,你我都說不清。”
傅燕生會意,莫測笑了下,轉瞬沒了蹤影。沈嵁僅得眼中虛晃的殘影,恍惚自己中了夢魘,抑或撞見鬼邪,錯覺這屋裡未有過那一個來去如風的人,他,從不曾到訪。
其時,凌鳶已立在簷下,抻著脖子朝裡窺望。
沈嵁迎了出去。
“貓兒又不見了?”
見到沈嵁,凌鳶少見地沒有笑意,僅是點點頭。
“許是走得遠了,到時候自然會回來的。家貓識路。”
“可是這次好奇怪!”凌鳶嘟起嘴,“昨夜起貓食就未動過,小墨從來不會這樣的。”
沈嵁輕蹙眉:“你說昨夜麼?”
“嗯!”凌鳶怏怏地坐上了簷廊的地板,垂著頭,顯得落寞,“莫無居士,你說,小墨是不是走了?它有新主人了,不要我了,是嗎?”
從來活潑樂觀的女孩兒此刻那樣無助,眼底隱隱泛出淚光。
沈嵁挨著她坐下,斟酌著,也掙扎著,終究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墨是老貓了。老貓有個習慣,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便會躲起來。”
凌鳶肩頭一顫,抬起頭,眼中映現驚惶:“躲起來做什麼?”
沈嵁猶豫了一下:“躲起來,獨自等待死亡。”
“不會的!”凌鳶跳下簷廊,渾身顫抖著立在沈嵁面前,“小墨不會死的!它不會躲起來不見我,不會!”
說著抵抗狡辯的話,淚卻不受控制撲簌簌落下,第一次,沈嵁目睹了少當主的軟弱與崩潰。
——明明已經猜到了呀!
沈嵁不知是該贊這個女孩兒的靈犀與悟性,還是嘆她小小年紀已懂生離死別的苦與難。來到靜思園,並非真的為了尋貓。凌鳶只是想有個人來否定自己的推斷,給出相反的充滿希望的答案。可她心裡其實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嵁是不會在生死之事上說謊的。那麼她求的,究竟還是打破和點醒嗎?
若斯矛盾,又若斯卑微!成長之路便是逐漸摒棄了天真,不再以為月滿月虧是因為天上有食月的狗,不再堅持黑即是黑白就是白,不再為了一塊糖或笑或哭。凌鳶想要長大,又不可避免地懼怕長大,此刻她想留住的,今後或將是她人生不可復得的珍貴感受了。
“過來吧!”
不知這樣的舉動是否正確,但此刻除了張開懷抱,沈嵁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什麼說什麼,來安慰眼前正經歷破殼蛻變的女孩兒。
凌鳶犟了會兒,終於撲身投入那一方胸懷。壓抑的啜泣頃刻化作嚎啕,小小的孩子選擇用激烈的發洩向人生初次的死亡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