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指了瓊玉,瓊玉開了大紅描金海棠妝匣兒,撿出一根金嵌青石壽字玉簪兒出來,插在髮間,前後兩面鏡子對照著髮髻,伸手扶一扶簪子:“我的大囡什麼時候是個小氣的。”
明沅裝著吃糕,耳朵卻不曾停,她原來弄不明白,後來才知道,她行六不是因為家裡有那麼多女兒,而是顏家排行是把三府里人的一併算上了,所以采苓采菽口裡的三姑娘,就是紀氏嘴裡的大囡,是家裡最大的嫡女。
她排行是六,其實卻是顏家四女兒,除了嫡女顏明潼,還有兩個一年裡頭生卻不是同母的明湘跟明洛,小丫頭們說閒話也不過是家常裡短,嘴裡說的最多的便是紀氏三姑娘二少爺跟那幾個姨娘了,她聽得腦子裡頭一團亂,這麼些個人名,時不時從丫頭嘴裡蹦出來,一時東一時西,到如今還沒能理順關係。
紀氏打扮的很是明豔,她看著也不過二十出頭,鳳眼長眉,拿酥油調了珍珠粉,搽的臉盤更顯細膩,坐到榻上,對著明沅招招手,她把手裡的糕點放下,伸出手去,喜姑姑趕緊抽了帕子給她擦,擦乾淨了,才趴到紀氏身邊。
紀氏笑看了一眼喜姑,喜姑姑卻想著自來不曾教過,想是看會了的,覺得明沅聰明,又處出了情誼來,雖則睞姨娘叫人可厭,這個孩子倒是個可教的。
紀氏見她乖巧也笑,問她兩句吃了什麼睡了多久,明沅都老實說了,一句話說的順溜,也沒打磕巴,紀氏越發覺著什麼病不病的全是睞姨娘的小把戲。
兩人正說著,外頭忽的一陣喧鬧,先是有婦人叫:“澄哥兒慢著些!”再後頭便是瓊珠瓊玉急急掀了簾子,明沅才抬頭就看見一個穿著大紅衣裳的小男孩衝進紀氏懷裡,一把扯住了裙子,扒住腿往上蹭:“抱!”
紀氏剛才還慈和淺笑,這會子笑得合不攏口,彎腰抱了澄哥兒,拍了一下屁股問:“姐姐呢?”澄哥兒咯咯笑著倒在紀氏身上,紐股糖似的把紀氏剛穿的織金衣裳都磨皺了,紀氏卻半點也不生氣,笑盈盈問一聲:“見著你姨娘了?”
澄哥兒還沒答,兩邊丫頭就掀了水晶簾子,進來個穿著桃紅織金琵琶裙的女孩兒,梳的雙丫髻,一邊別了一朵金花,鵝蛋臉長眉毛,進門就先接了毛巾子擦手,回了一聲:“見著了,還給磕了頭,說好住兩日的,他怎麼也不肯再呆,這才家來。”說完了自自在在的往榻上坐,兩個丫頭託了茶盞來捧到她手上。
她眼睛一掃,瞧見乖乖坐著的明沅,眉毛一舒:“這是六妹妹罷,病好些了?”明沅在上房呆了一月有餘,一直病著,紀氏怕過了病氣給兩個孩子,到今日才頭一回見著顏明潼跟顏明澄。
便是紀氏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可她一開口倒似落玉,一個字一個字吐的乾脆爽利,澄哥兒聽見姐姐說他,背轉身子吐吐舌頭,又扒住紀氏的脖子,偷眼去看明沅,拿手指頭點點她,怕羞似的低了聲音:“六妹妹。”
明沅一下子笑了,不必喜姑教她就道:“三姐姐,二哥哥。”她是團了手搖一搖當行禮,紀氏見了心裡點頭卻還是提點一句:“還該教教她規矩才是,倒是知禮的。”拍拍澄哥兒:“去,跟你六妹妹玩兒。”
說著把他們倆人抱到大軟毯子上頭,顏明潼往對面一坐,兩個閒話起來,明沅要陪小孩子玩耍,什麼七巧板兒,玉連環,澄哥兒低頭自個兒玩樂,明沅也不同他搭話,要是吃虧了,哪有地方訴苦去。
她手裡假作拆著九連環,耳朵卻在聽母女倆說話,顏明潼不過八歲,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清心居士抄了經書來,還摘了一筐自家種的菜,痷裡各處都打理的好,只山上到底冷些,咱們這兒開了春,上邊還須穿夾祅,我作主叫下邊的莊子又送一車碳去。”
紀氏竟也把女兒當作大人待:“她看著精神可好?”
“面上有些病色,說是感了風寒。”明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