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原來這個人的心是冷的,像淬在冰裡的玄鐵,又冷又硬。
經過五年前的死裡逃生,她曾以為自己不會再傷心。
可是,如今心頭那樣悽惶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這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忽略了所有的顧忌,彷彿無所畏懼地與他這樣面對著面。這樣近的距離,近得能夠看見他眉心和眼角隱隱約約的細小的紋路,近得猶如自己的倒影正映在對方眼底。
她不但忘了顧忌,甚至也忘了自己是誰,只覺得翻江倒海似的難受,一顆心被烈火烹焚,然後悠悠地朝下墜,直墜到極寒的深海里。
身體裡彷彿終於空掉一塊,她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她走得頭也不回,所以沒看到蕭川在她轉身瞬間猝然皺起的眉。
蕭川仍舊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忽地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然而就在下一刻,斜前方的某棵樹後突然有道細微的光亮一閃而過,像是被頑皮的孩子拿著鏡面反射到的陽光。可是現在太陽早就落山了,暮氣沉沉瀰漫在四周。
一切都發生在千鈞一髮之際。
蕭川的身體本能地動了動,卻不是彎身躲避,而是伸開手臂,以極快的速度將恍若未覺的、正準備離開的女人一把攬到身前。
子彈穿透肉體發出短促而沉悶的聲響,隨之而來的,是覆在頭頂的一聲悶哼。
南謹猝然一驚,可她還來不及回頭,整個人便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推倒,順勢撲倒在泥土地上。
接下來的一切,便都與她無關了。
或許是撞擊所致,又或許是別的原因,南謹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直響,什麼都聽不清,什麼都思考不了,大腦彷彿一片空白。
這樣的空白大約只持續了短暫的幾秒鐘,可偏偏猶如經歷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最後她終於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仍舊被禁錮在某人的懷中。
她的後背緊緊貼著他,除了熟悉的溫暖氣息之外,還有一股清晰濃重的血腥味,那樣黏膩溼滑,正從夏季單薄的衣料中迅速滲出來……
一顆心倏然狂跳起來,她匍匐在地上,立刻想要轉身檢視,口中不由得叫道:“蕭川,你……”
或許是被她的動作牽動到傷口,蕭川緊抿著嘴唇,又發出一聲吃痛的低哼,像是費了極大力氣才喘息著開口:“別亂動……等人……來。”
於是她一時間真的不敢再動。
很快,紛雜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南謹還被牢牢覆在蕭川身下,幾乎無法看清外界情形,就在這時,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來到近前,叫道:“哥,你怎麼樣?”
那是沈鬱的聲音,南謹聽了心裡卻微微一沉。
她認識沈鬱這麼久,早已習慣了他雲淡風輕的腔調,何時聽過他用這樣關切和焦慮的語氣說話?
她能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濃稠的鮮血浸透,直到終於能夠翻身坐起來,親自見到眼前的情形,卻還是不免怔住了。
蕭川的半邊身體幾乎全都浸染著血跡,淺色襯衫已經分辨不出本來的顏色,而左側肋間的傷口處仍在汩汩地湧出更多的鮮血。
因為大量失血,他的臉色幾近蒼白。見到來人,他似乎才終於放下心來,強撐著的意志力也漸漸鬆懈下來。同樣蒼白得已沒有絲毫血色的薄唇緊抿著,明明傷口那樣痛,迅速流失的血液一併帶走了清醒的意識,他卻一時不肯合上眼睛。
他被沈鬱和一眾手下半扶半抱住,有人正在替他做著臨時急救處理,他只是皺著眉,用半渙散的目光看向呆坐在地上的南謹。
因為疼痛和失血,他的額上覆著冷汗,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其實整個身體都幾乎脫力,但還是用盡力氣動了動手指,似乎是在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