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正為了範氏中行氏之亂而窮於應付。由於齊、衛等國在背後替叛亂者撐腰,局面遲遲得不到收拾。
流亡到晉國的衛國太子,暫時棲身在晉國重臣趙簡子門下。趙氏之所以厚遇這位流亡太子,目的無他,是想借此對屬於反晉派的當今衛侯施加打擊罷了。
說是厚遇,比起在故國時的身份自然不同。在與衛國一馬平川的風光頗殊其趣的、多山的絳京裡送走三年寂寞日月後,太子遙遙聽說了父親衛侯的訃聞。
據傳來的訊息,由於沒有太子,衛國不得已立了剻聵的兒子輒繼位。這是剻聵流亡時留在國內的兒子。原以為肯定會由自己的某個異母兄弟繼位的剻聵,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由那個小孩子來做衛侯?想起三年前的輒滿臉稚氣的樣子,他忽然好笑起來。自己應該立刻回國繼承衛侯。這是理所當然的,他想。
亡命太子在趙簡子的軍隊的簇擁下,意氣洋洋地渡過了黃河。終於踏上衛國的土地了。然而,剛到戚地,他們就發現已經不可能再向東前進一步了。他們遇上了前來阻止太子入國的新衛侯的軍隊。就連進入戚的城池,也是用為父弔喪的名義,披麻戴孝,討好當地民眾才辦到的。意外的現實令人憤怒,然而無法可想。他只能在剛剛踏進故國半步的地方慢慢等待時機到來。並且,出乎他的意料,一等就是十三年。
曾經愛自己的兒子輒已經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奪走自己應有的地位、並且頑固地阻止自己回國、貪婪而可憎的青年衛侯。以前自己曾經關照過的大夫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肯來問一聲安否。所有人,都在年輕傲慢的衛侯和輔佐他的上卿、貌似道貌岸然實則老奸巨滑的孔叔圉(身為自己姐夫的糟老頭子)手下,好像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剻聵這個名字似的,自得其樂地活著。
十幾年每天從早到晚看著黃河水生活的日子裡,不知從何時起,從前那個任性浮躁的白麵貴公子,變成了一個刻薄乖僻、飽嘗艱辛的中年漢子。
荒涼生活中唯一的慰藉,是兒子公子疾。疾和現在的衛侯輒是異母兄弟,在剻聵剛進入戚地時就和母親一起趕到父親身邊,從此生活在當地。剻聵曾經對自己發誓,如能得志一定立此子為太子。
除了兒子,他還在鬥雞中找到了宣洩自己絕望般熱情的出口。這既是尋求賭徒心性和嗜虐心性的滿足,同時也是出於對雄雞那雄美姿態的沉迷。在並不寬裕的生活中,他撥出鉅額費用修建了富麗堂皇的雞舍,飼養了大量雄壯健美的鬥雞。
孔叔圉死去後,他的未亡人、剻聵的姐姐伯姬大權獨攬,使兒子悝形同虛設。衛國都城的氣象漸漸對亡命太子好轉起來。伯姬的情夫渾良夫成了使者,幾次三番往返于都城與戚地之間。太子與渾良夫相約:“一旦得志即封汝為大夫,並赦免三次死罪。”隨即以其為左膀右臂,秘密運謀。
周敬王四十年閏十二月某日,剻聵在渾良夫的接應下,長驅直入都城。薄暮時分,扮女裝潛入孔氏宅邸,與姐姐伯姬和渾良夫一起,挾持身兼孔氏族長及衛國上卿的外甥孔悝(對伯姬來說則是兒子),發動了政變。做兒子的衛侯即刻出逃,做父親的太子取而代之,此即衛莊公。從被南子放逐國外時算起,這已是第十七個年頭了。
莊公即位之後首先想做的事,既不是調整外交,也不是振興內治。那其實是對自己虛度的過去的補償,或者說對過去的復仇。在不遇時代未能嚐到的快樂,如今必須在短時間內十二分地得到滿足。不遇時代慘遭踐踏的自尊心,如今必須迅速並倨傲地膨脹起來。對不遇時汙辱過自己的人必須處以極刑,蔑視過自己的人必須進行懲戒,沒有向自己表示過同情的人必須給予冷遇。
造成自己亡命原因的先君夫人南子已於前一年去世,在他是最大的恨事。因為他在亡命時代做過的最愉快的夢就是抓住那個姦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