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不想知道,我拋卻東厥王的恩待禮遇,千里迢迢奔赴印都,是為何而來嗎?”原尚鷹笑道。
林不回深吸口氣,稍微按捺心中翻湧的暴戾,依言問道:“不知原世子拋卻東厥王奉為座上嘉賓的恩待禮遇,千里迢迢奔赴印都,又是為何而來?”
“自然是為你而來,陛下。”原尚鷹道:“聽說洛瀛洲死後,你摟著屍體枯坐了三日三夜直到厥過去,醒來之後腦子便有些不清楚,連自己原名叫什麼都不大記得了。我想陛下乃大印之主,日理萬機,天潢貴胄,可不能就此糊塗下去。於是便趕過來,想聊盡綿薄之力,為陛下治上一治。”
“原世子倒是恁的好心,”林不回也不知怎的心裡一悸,冷笑道:“但別指望裝瘋賣傻就糊弄過去,快說!你們將洛瀛洲藏去哪兒了?”
原尚鷹點了點頭,道:“果然不錯。”又顧左右而言他,問道:“陛下既然記得自己姓甚名誰,想來不介意我直呼姓名罷?”說著走到那委頓在牆角的人身邊,彎腰極溫柔地撥開那人覆面的亂髮,任其在躍動火光中露出半張發紅微腫的左臉。
林不回無意識地向前踩了一步,卻被原尚鷹抬掌止住。
“不回,不回,真是個好名字。姓林的時候,這名字提醒林震西,他的親子永遠不會回到他身邊去。姓洛的時候,這名字又可以提示你,洛瀛洲再也不會活轉過來。”原尚鷹愉悅地讚賞著,“不過陛下既已病入膏肓,恐怕單只是言語上的刺激,還不足以將你從幻夢中驚醒過來,是嗎?”
林不回眼睜睜看著原尚鷹靈悠悠拔出匕首,只覺得腦中的血一瞬間都抽空了,過了許久才聽到自己囁嚅著道:“放過他,求你。”
“我放過他,誰又來替你放過原尚隼呢?”原尚鷹搖了搖頭,忽然頑皮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洛瀛洲是怎樣死的,是像原尚隼那樣,被你一刀劈裂心脈,血盡而亡嗎?”
林不回恍然覺得有血點飛濺入眼模糊了視線,他用力眨了眨眼,迷茫起來。原尚鷹的意思是,洛瀛洲早已與元安使一塊死了。那被原尚鷹劫持在手中的人又是誰?稀裡糊塗的,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原尚鷹眼角一跳,拖著洛瀛洲往劵門挪去。夜間風大,永寧塔塔樓甚高,一過券門,長風的呼嘯聲驟然響亮起來。林不回立即止步,唯恐他們從塔上摔落。左右侍從擠不進券門,仍停留在距林不回四五步遠處觀望著。
原尚鷹就著飄搖火光細細看了林不回一眼,曉得那瘋子其實並沒有被擊醒,登時大樂。
“你以為他只是血盡而亡嗎?”原尚鷹在夜裡風中吼道:“你錯了,洛瀛洲是在原尚隼死後被靈犀反噬吞沒的!你知道什麼叫萬箭穿心嗎?你知道針砭入骨痛入骨髓是什麼感覺嗎?他是活活痛死的,哈,你親手殺了他,卻還能在臆想中持續逃避下去,洛不回,你果然是老天厚愛之人!”
林不回眼白成片血絲崩裂。他定格數秒,道:“騙子。你休想繼續騙我。洛瀛洲還活著,他就在你手上。”
“只是我見不得你這樣一無所知,毫無負罪感的繼續活著,”原尚鷹嗤笑:“雖然不知你最後能否回憶起來,我也必須得試上一試。”他手腕一翻,匕首盡數沒入腳下人背後,又從那人胸前透了出來。
因匕首上開了三道血槽,匕身並未被血肉咬住。起初只是匕首刃尖有一滴血珠懸凝墜下,等原尚鷹驟然發力將匕首整個抽出後,熱血便湧泉一般四濺噴出。
林不回睜大眼睛,他是在戰場上沐血成人的,斬首殺人如砍瓜劈菜,可像現在這樣純為了視覺刺激而殺死一個人,卻並不是他熟視無睹的場景。
一瞬間,有千百個記憶的碎片從林不回眼前掠過。
原尚鷹見林不回目光由迷惘疑慮專為清明巨痛,便曉得自己的計策到底沒有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