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半夜起來,餘時中模模糊糊看到窗簾前坐著一個男人,他起先嚇了一跳,定眼一看才又撐起了膽子,樓青雲之前時不時就會陪著他入睡,有時候一待就是整個夜晚,早上起來只剩下被毯,這次是餘時中第一次在半夜醒來看到活生生的人。
樓青雲很安靜,懶洋洋得斜靠在躺椅上,手裡搖著一隻玻璃杯,腳邊擺了好幾個半空的酒瓶,落地窗微微拉開了一條縫,徐風吹來時窗簾就會跟著飄動,熱辣的酒氣就像樓青雲的醉意般,淺淺一吹就滿屋子跑。
他以為自己沒有動,但實際上靜謐的空間裡什麼動靜都瞞不過人,尤其是像樓青雲這種精明一輩子的人。
餘時中緊緊閉上眼睛,屏住呼吸,頭埋進棉被裡,全當自己是枕頭,他敏銳得感覺到一束灼燙的視線,幾乎把棉被燒穿了兩個窟窿。他對這種視線一點都不陌生,尤其是在黑暗中,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裡。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樓青雲會撲過來,扯開他的棉被,把他剝得光光淨淨,再放到嘴裡大口大口得嚼。
但十幾分鍾過去,折磨人的視線早就消褪了,空氣中的酒味也煙消雲散,他大著膽子睜開一隻眼睛,發現窗簾沒有再繼續飄動,地板上的瓶瓶罐罐一併消失,躺椅上的男人不知道何時離開的。
隔天一大早,餘時中一下樓就看到樓青雲坐在客廳翻閱報紙,這個場景不知道為何讓他想起杜孝之不用去上班的時候,他也會像這樣坐在沙發上等他起床,再一起去吃早餐。
這樣的念頭僅僅一閃而逝,就讓餘時中懊惱不已,他現在一個人,難道就什麼都不會了嗎?
“早安,英寶。”
餘時中抬起頭,見樓青雲已經放下報紙,他趕緊揮開心底的異樣,聽話得走到樓青雲面前,他現在也不浪費時間跟樓青雲鬧,只賠不賺的事還浪費體力。
樓青雲也不知道是忘了他那天的揭牌,還是身為長輩不計小人過,這幾天下來沒有半點過界的舉動。
餘時中照例喝了一杯牛奶,原本乾渴的情緒瞬間得到紓解,他吃了點熱布丁和熬得很薄的米粥,樓青雲就坐在他旁邊監督他吃完,他自己則用了顏色很怪的養生粥。
“洗漱完去換衣服,我在樓下等你。”樓青雲溫和得叮囑她:“記得把禮物帶下來。”
餘時中先是一愣,又是一驚一喜,上下樓的速度快得像是有獅子在後面追。
樓青雲仔細來回端詳他,才道:“你的領帶呢?”
餘時中啊了一聲,轉身又要上樓,卻被樓青雲摁住,他請人把領結拿下來,並親手幫他繫上。
餘時中有些興奮,他又藏不住情緒,見樓青雲慢條斯理擺弄著領帶,就有些耐不住性,他伸手扯住樓青雲的袖子,仰頭道:“走吧,可以了吧,我們走吧。”
樓青雲一放開他,餘時中就推開門衝出去,果然看到門庭外停了一部車,他蹦蹦跳跳得跑到車門前,正想鑽進後座,又察覺似乎應該要等樓青雲。
樓青雲越過種滿花卉的圃園,太陽已經很熱烈了,他走在枝葉扶疏的林徑下,把高挑的影子藏匿在蓊鬱的樹蔭裡,深色的西裝彷佛灑上一層金霜,即使深知這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剎那間,餘時中仍舊為他的氣韻震懾在原地。
樓青雲替他開啟車門,關切道:“緊張嗎?”
餘時中下意識點了點頭。
“沒什麼好緊張,都是這樣的,沒看到的時候就會窮緊張。”樓青雲帶著他坐進後座,摟著他的肩膀摩娑:“待會見到人就不會緊張了。”
“青雲叔叔,”那天之後餘時中就不再叫他青雲叔叔,只是他這會滿腦子轉的都是待會相見的場景,也沒注意嘴邊的肌肉,只顧捏著手汗,惴惴道:“媽媽她……病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