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就在其中的一塊礁石上坐著,面向大海。
她的腳步慢下來,最後完全站住了。
頭腦中的可怕意念消失了,但是黎明時海灘上白雪背影中的一點什麼東西,卻鋒利地剌痛了她。
是單弱、無助和孤獨。海天那麼遼闊,她卻是如此弱小。
她對這個總不怎麼說話的女孩的厭惡全部消失。這一刻湧滿她內心的僅僅是憐憫。
連同那種巨大的、突如其來的、她就是我、我也可能是她的悲傷。
她向白雪跑去,登上礁石,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ldo;好白雪,好妹妹,&rdo;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先就啜泣起來,&ldo;走,咱回去,這兒風涼。&rdo;
白雪沒有馬上跟她走。白雪一動不動地回過頭來,怔怔地望著她那張淚水闌乾的臉,原有的冷淡、迷惘的神情中又增添了驚訝。
她彷彿在問:&ldo;你怎麼啦?&rdo;
海韻不好意思地鬆開她,破涕為笑。
也許事情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悲慘,她想。語調鬆緩下來。
&ldo;白雪,你怎麼沒喊我,就一個人跑出來了?&rdo;
白雪的嘴唇顫了顫:
&ldo;看你睡得那麼好,不想喊你。&rdo;
其實她想說的不是這個。她必須做出決定。昨晚司令員親口對她說了那些話之後,她便明白她必須做出決定了。但真正的問題是:雖然為生父平反的大會開過了,她也在心裡完全接受了他,可還是不能越過那最後的也是創痛巨深的一層隔膜,去親近這個人,接受別人為她安排好的生活。
這種生活與父親當年為之犧牲並蒙冤十九年的生活並沒有不同。她接受它,就是再次接受生父過去的生活和命運。
即使她願意,她能嗎?她的母親呢?她的幾乎應當算是被生父遺棄因而悲慘地死去的母親呢?如果她真地跟生父和解,將把她可憐的母親置於何地?犧牲十九年後,父親恢復了名譽,重新獲得了別人的敬仰,母親呢?誰也沒有想到她的母親,現在最可憐的就是她了,如果母親不能也不願跟父親和解,她又怎能與他、跟他過的那種生活和解呢?
與一年前相比,今天她已經有了更多的選擇。哪怕仍然留在l城打工,繼續走她原來想走的路--自己掙錢去上一所與海軍無關的大學--成功的可能性也比過去大得多了。她比一年前更有信心,如果堅持下去,她一定能夠做到。王所長會幫助她,海韻酒家的王老闆會幫助她,同在海韻酒家打工的姐妹們也會幫助她。假如她說出話來,她的養父母、今天他在這座海軍基地內認識的每一個人--包括江白(她現在仍然有一點恨他)和那位焦政委--大概也都會毫不猶豫地幫助她。
需要她做的僅僅是一個決斷。
可她就是做不了這個決斷。
害怕是自己錯了。
她參加了那場大會,真實地感受到了那麼多人--從司令員、養父到與生父毫無關係的新兵--對那個她至今仍然感到隔膜的人的真實的崇敬之情。她親眼目睹了父親十九年前的犧牲,至今仍給今天的人們帶來了多麼深的悲痛。
至少對於這些人來說,父親的功業和犧牲是值得尊敬與悲痛的。父親無愧於那個新授予他的&ldo;潛艇英雄&rdo;的光榮稱號。
自從她得知施連志夫婦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知道了有關生父東方瀚海的&ldo;醜聞&rdo;和生母的悲慘的死,她在心靈的意義上成了一個孤女。接著她又在去年夏末開始,成了一個現實生活中的孤女。
她是渴望回到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的。自己的父親,自己的母親,她像別的獨生女一樣是這個家庭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