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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同志,從民國十六年春天你們背叛革命起,我們就不再是同志,你們甘心做帝國主義和買辦資本家的走狗,我們之間,註定是你死我活。”林培文希望自己的聲音裡有足夠的冷淡,足夠的平靜。

“相信我……早晚有一天,你我會成為同志……”他的聲音和茶杯上方的熱汽一樣飄渺:“等到你把一切都弄清楚那一天,等到水落石出那一刻……”

他輕輕地咳嗽,像是一種頓號,像是換行空格,像是要換種語氣:“我年輕的時候跟你一樣,思想也是左傾的。我對共產黨的事情,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知道和信仰完全不同,而你不過知道點皮毛。”

“革命家可不光靠信仰,革命家要有頭腦,要善於分析。你現在是個受到矇蔽的青年,我們希望你迷途知返。”

林培文從牙齒縫裡嗤一聲,他不屑於跟這種冒充成半吊子黨務理論家的特務討論什麼問題,他更不想讓他們那些散發著毒藥氣息的想法滲透進他的頭腦裡。

“我給你的報紙你看過麼?”

林培文決定不再回應他的話,有毒的想法會不知不覺傷害人的心靈。

“其實——對於你那個上級,那個顧福廣,我們對他知道得很多,超出你的想象,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我們掌握他的歷史。我們知道他出生在浦東爛泥渡,早年在祥泰木棧做過工,我們知道他年輕時加入過碼頭上的幫會。你不相信他跟白爾路那個被槍殺的妓女發生過關係。可我們有確鑿的證據……”

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兩張照片,取在桌上,用手指尖把它們推到林培文的茶杯旁,讓它們拱衛在茶杯兩側。照片拍得模糊不清,是兩份檔案,其中一份寫在紅色的豎排格里,用毛筆。另一份是印製的表格,用墨水鋼筆。

他指著茶杯左邊的那張,向林培文解釋說:“這是一份房屋租賃鋪保書。白爾路南益裡一幢石庫門房子的二樓西廂房前後兩間。承租人是個女人,房東要求她在簽名的旁邊新增上老七兩個字,因為大家平時都那樣叫她。她的職業身份有些可疑,房東懷疑她是妓女,因此要求她提供鋪保。在擔保人那一行裡,蓋著一家蠟燭店的圖章。我們按照地址去找過那家店鋪,早已遷址,很神秘,不知去向。擔保人還簽上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也許你很熟悉,也許你從未看到過,可你至少熟悉他的姓,他叫顧廷龍。我們讓拍照的人特地把鏡頭對準這個名字,照片上只有這一小塊地方相當清晰。”

他又開始介紹第二張照片:“這是念慈婦科醫院出具的手術通知書。醫院的地址在安納金路⑴和奧利和路⑵交叉街口轉角上。是離白爾路最近的一家醫院,私人小醫院,一整幢石庫門房子。只有一位主治大夫,陳小村醫生是從日本回國的,我們認為他的名字很可能是去日本之後改的。病人在流產,情況很緊急。在家屬一欄裡,我們再次看到顧廷龍的名字。”

林培文感到憤怒像熔漿一樣湧到喉嚨口,他想嘔吐,他抓起茶杯朝地上砸去。一陣腳步聲,通芯門鎖在轉動,打不開,開始撞擊。有人在喊叫,聽不太清,門很厚,隔音很好。

林培文雙臂撐在桌上,瞪著他。他望著林培文,又轉頭朝門外大聲喊:“不用進來,不要緊。林同志有些激動。”

撞門聲止住,沉默,腳步聲離去。

“不要激動。你不喜歡聽這些——我們可以說點別的。”

他把那隻口袋當成魔鬼的道具,他演戲似地又掏出一件東西。

“我這裡有一份你們那個群力社的行動綱領——”他翻開那本油印的小冊子,逐條朗讀起來。剛開始,他就像在朗讀一份冗長的選單,像是在朗讀一份蹩腳的學生劇指令碼,但後來他的神態變得嚴肅起來。他沒有把它全部讀完,他把它扔在桌上,好像那紙上沾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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