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池塘,不是從天上摔下來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汽車再往上盤旋,最後來到一個山脊上。眼前豁然開朗,久仰大名的大天池就展現在眼前。煙波浩渺,水色深碧,據說是深不可測。在海拔兩千米的地方,在眾山環抱中,在一系列小山的下面,居然有這樣一個湖泊。不見是不會相信的,見了仍然不能相信。這更加強了我的疑問:不是從天山摔下來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在這裡,幻想大有馳騁的餘地,神話也大有銷售的市場。天池對面的山坡上長滿了挺拔的青松。青松上面是群峰簇列。在眾峰之巔就露出了雪峰,在陽光下亮晶晶閃著白光,彷彿離我們更近了。我們此時心曠神怡,逸興遄飛,面對神話般的雪峰,真像是羽化而登仙了。
在池邊的亂石堆中,卻另有一番景象。這裡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吵吵嚷嚷,擁擁擠擠,一點也沒有什麼仙氣。有很多工廠或者什麼團體,從幾百里路以外,用汽車運來了肥羊,就在池邊亂石堆中屠宰,鮮血濺地,赤如桃花;而且就地剝皮剔肉,把滴著鮮血的羊皮曬在石頭上。在石旁支上大鍋,做起手抓飯來。碧水池畔,炊煙滾滾;白山腳下,人聲喧譁。那些帶著酒瓶和樂器的人,又吃又喝,載歌載舞,划拳之聲,震響遐邇。賣天山雪蓮的人,也擠在裡面,大湊其熱鬧。連那些哈薩克人放牧的牛,沒有人管束,也擠在人群中,尖著一雙角,搖著尾巴,橫衝直撞,旁若無人。我想,不但這些牛心中眼中沒有什麼雪峰天池,連那些人,心中眼中也同樣沒有什麼雪峰天池。他們眼中看到的只是一碗手抓羊肉,一杯美酒。他們不過是把吃手抓羊肉的地方調換一下而已。我彷彿看到雪峰在那裡蹙眉,天池在那裡流淚……
至於我們自己,我們從遠方來的人卻是心中只有天池,眼中只有雪山。我恨不能把這白山綠水搬到關內,讓廣大的人民共飽眼福。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我只有瞪大了眼睛,看著天池和雪峰,我想用眼睛把它們搬走。我看著,看著,眼前的景色突然變幻。王母娘娘又回來了。她正駕著青鸞,飛翔在空中,仙酒蟠桃,翠蓋雲旗,隨從如雲,侍女如雨,飛過雪峰,飛過青松,就停留在天池上面。“於是屏翳收風,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鑾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此時雲霞滿天,彩虹如錦,幻成一幅五色繽紛的畫圖。
但是,幻象畢竟只是幻象。一轉瞬間,一切都消逝無餘。展現在眼前的仍然是碧波盪漾的天池、鬱鬱蔥蔥的青松、閃著白光的雪峰和熙攘往來的人群。這時候,日頭已經有點偏西,雪峰的陰影似乎就要壓了下來。是我們下山的時候了。我們又沿著盤山公路,駛下山去。走到小天池的時候,回望雪峰,在大天池只能看到兩座峰頂,這裡卻看到了五座,白皚皚,亮晶晶刺入蔚藍無際的晴空。
1979年8月3日寫於烏魯木齊野營地
1980年5月14日改畢於北京
在敦煌(1)
剛看過新疆各地的許多千佛洞,在驅車前往敦煌莫高窟千佛洞的路上,我心裡就不禁比較起來:在那裡,一走出一個村鎮或城市,就是戈壁千里,寸草不生;在這裡,一離開柳園,也是平野百里,禾稼不長;然而卻點綴著一些駱駝刺之類的沙漠植物,在一片黃沙中綠油油地充滿了生機,看上去讓人不感到那麼荒涼、寂寞。
我們就是走過了數百里這樣的平野,最終看到一片蔥鬱的綠樹,隱約出現在天際,後面是一列不太高的山崗,像是一幅中國水墨山水畫。我暗自猜想:敦煌大概是來到了。
果然是敦煌到了。我對敦煌真可以說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了。我在書裡讀到過敦煌,我聽人談到過敦煌,我也看過不知多少敦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