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將此案的前因後果詳細告之,小婿定為你奔走。”
杜宏捋須沉吟猶豫。
牢房外,廠衛打鬥的聲音漸漸小了些,秦堪不得不催促道:“岳父大人快點說,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杜宏嘆了口氣,道:“官場沉浮十餘載,見慣了官場變白為黑的不平事,卻沒想到老夫也有今日……此案源起於蘇州織造局和浙江布政司,數月前,有人向會稽縣遞狀紙,狀告蘇州織造局派駐紹興的司吏陳松盤剝織工。——蘇州絲綢名滿天下,我朝雖禁海百餘年,然而那些高門大戶的權貴人家和家財龐大的浙商們誰遵守過?海船東渡日本,琉球和朝鮮,一匹絲綢能賣白銀二十餘兩,蘇州織造局每年向浙江徵絲綢六十萬匹,除了少部分供給皇宮大內和權貴人家,其餘皆販賣於市,其中至少半數上了海船,東渡而去,其利之豐,不敢想象,然而秦堪,你可知奸商和織造局的閹狗們給那些日夜辛苦織綢的織工們每匹絲綢多少工錢?”
秦堪緩緩搖頭。
杜宏苦澀一笑,伸出兩根手指。
秦堪皺眉:“二兩銀子?這工錢算不錯了吧……”
杜宏冷笑:“確實是二兩,但落到織工手裡的,卻只有二錢!織工們沒日沒夜織五匹絲綢才掙得到一兩銀子,紹興乃江南富庶之地,織工們一家老小吃喝全靠這點微薄的工錢,當初皇宮內務府向浙江徵絲綢時說好的二兩銀子工錢,卻從蘇州織造局這裡開始,一級級往下盤剝,落到織工手裡只剩二錢了,十僅存一,織工們被逼得實在受不了,便只好託了識字的先生向會稽縣衙遞了狀紙……”
“後來呢?”
“後來會稽知縣怕事,不敢接狀紙,老夫也是無意中調取山陰會稽兩縣卷宗考評時才知曉的,再尋人探問,卻發現遞狀紙的五名織工數日之內莫名暴斃,織工的妻小被髮賣為奴,甚至被賣入了青樓妓院,其狀之慘,至今心存悽然……”杜宏愴然一嘆,接著道:“織工何辜?他們只求全家溫飽而已,竟遭此橫禍,老夫忝為一府父母,怎能不為他們出這個頭?”
秦堪道:“織工橫死應是蘇州織造局派人下的手,可是跟浙江布政司有何關係?”
“布政司統管一省民事,老夫只是知府,無權處置蘇州織造局,於是把此案的狀紙和相關證據遞往浙江布政司,誰知送狀紙的差役剛出了紹興城就被人射殺,兩天後布政司派來了差官,嚴厲警告老夫不要多管閒事,否則後果自負,恰在此時,五名告狀織工慘死的訊息已傳了出去,引起紹興上千織工的公憤,後來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秦堪微微變色,早知這是一潭渾水,可他沒想到渾到這種地步,整件案子像一張編織得密密麻麻的網,杜宏只不過微微動了網上的一根線,便引起了整張網的強烈反彈,死了一名督辦太監,死了十幾個織工,把杜宏拿入了詔獄,若非他秦堪在其中運作,此刻的杜宏早已成了一堆屍骨……
好可怕的網!
織造局直屬皇宮內務府,布政司直屬朝廷六部,他們做事這般毫無忌憚,恐怕京裡還有更大的人物為他們撐腰,所以他們才有恃無恐。
注視著杜宏,秦堪搖頭苦笑道:“岳父大人,你把天捅了個窟窿啊……”
杜宏凜然一笑:“錯了,老夫是在為大明江山社稷補天!我若不為那些可憐的織工伸張正義,若不去碰這張千絲萬縷的黑網,大明就真的爛掉了,人間總要有一道聲音,為那些可憐的布衣百姓鼓呼,聲音雖小,畢竟喊出來了。”
秦堪盯著杜宏那張滄桑卻堅毅的臉,心中漸漸對這位瞧不順眼的岳父產生了一種敬意。
儘管做事的方式簡單粗暴,但不可否認杜宏是個好官,他豁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為的便是發出一道悲憫的呼聲,弱小卻不懼,僅只這一點,他已贏得了秦堪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