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
好日子將近,蘇母在忙碌了一陣之後緊張而忐忑地進入了夢鄉,因為房間被程錚佔據了,蘇韻錦躺在媽媽身邊,卻覺得清醒得難受,不是因為認床,而是心裡亂糟糟的。
參加自己媽媽的婚禮會是什麼感受?恐怕有體會的人不多。人都是矛盾的動物,蘇韻錦是真心為媽媽高興,希望她在繼父那裡重新過上幸福的新生活。但是當夜幕降臨,四周靜悄悄,只聽得見呼吸聲的時候,她卻抑制不住地……惆悵,因為想起了爸爸。
爸爸剛去世的時候,蘇韻錦的世界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天塌了”。可是時光什麼都可以填補,這些年過來了,她已經慢慢接受了爸爸永遠離開的事實。對於媽媽來說,生活中的那個缺口可以由一個全新的男人來填補,可對於蘇韻錦而言,她曾經快樂而清貧的三口之家永遠不存在了。媽媽會有全新的歸宿,會有一個新的家庭,從今往後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那麼冷清,原本還以為可以和沈居安平平淡淡相互依靠地走下去,只可惜少了一點緣分。
這些她只能偷偷地在心裡想想,決不能透露出一絲一毫影響了媽媽的好心情,正是因為這樣,當媽媽欣慰地相信她找到男朋友時,蘇韻錦狠不下心去揭穿這個謊言。她翻來覆去睡不著,怕自己的煩躁不安驚動了夢裡帶笑的媽媽,實在沒辦法,便披了件衣服,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直到熱水的暖意透過玻璃杯傳遞到她的手心,她才覺得自己終於又握住了一些實在的東西。
小地方的夜晚,燈光彷彿都隨人睡去了,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靜謐。蘇韻錦輕輕地坐在老舊的沙發上,難以視物的黑暗讓她錯覺爸爸還坐在身邊,笑呵呵地凝視著她。曾經爸爸和媽媽相濡以沫的感情是蘇韻錦最為嚮往的,原來什麼都會改變,那世上還有什麼是永恆的呢?一側小房間的門有了輕微的響動,看來有人和她一樣深夜未眠。蘇韻錦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到程錚站在房間門口。她想了想,朝他打個手勢,程錚隨她走到了家裡那個狹窄的陽臺上。
程錚在黑暗中靜默的側臉比想象中更容易讓人心動,蘇韻錦掩上陽臺門,低聲道:“睡不著?”
“你不也是。”
“這怎麼一樣。明天唯一的親人要和另外一個人重組家庭的人又不是你。還想著紙盒的事?傻瓜!”
她隨意取笑他的時候彷彿有種特殊的親暱,程錚心中一動,他不敢說,雖然紙盒的事確實讓他大受挫折,但是他不是那種小裡小氣的人,睡了一覺就基本上忘了。他睡不著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枕頭上有她的氣息。白天心裡有事倒頭就睡還不覺得,入夜之後那股味道就像靈蛇一樣鑽進他的心,還伸出鮮紅誘人的引信一下一下舔舐著……這是她睡過的地方,抱著她的被子,就好像把她……再想下去估計又要出事了。
程錚靜下來,又扯了扯蘇韻錦的髮梢。
“再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
“你什麼時候對我客氣了。”他靠在水泥的鏤空欄杆上,說道:“我想起件事。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媽逗我玩兒,她說‘兒子啊,等你長大了,媽媽就把全部的事業交給你打理’。我就問:‘媽媽把全部給了我,自己要什麼呢?’我媽回答說:‘等你長大了,爸爸媽媽也要離開了,到時什麼都帶不走。’我聽了就大哭起來,如果是那樣,我不願意長大,不要他們變老、離開。我媽很無奈,但她還是說:‘不管你願不願意,最後每個人都會走。’後來長大了,我就想,我媽是對的,陪你到最後的那個人永遠只有你自己,但是曾經陪伴過你,愛過你的那些人存在的痕跡卻永遠不會消失。”
“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安慰我嗎?”蘇韻錦確實有些驚訝,這不太像程錚會說的話。或許在她看來,他一直是個智商和情商不成正比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