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扣兒無精打采的拖著腳步走回自己的房間。因著李德才的關係,他一直都有自己的一間屋子,不用和那些小學徒擠大通鋪。
吱呀——關不嚴的門一推開,小扣兒的眼睛猛地一亮!不為別的,他竟然聞到了誘人的飯菜的香氣。他伸長細脖子,努力瞪大小細眼,發現坐在昏暗的屋子裡的不是別個,正是李德才。火炕上的炕桌上擺著一大海碗的白米飯,上面還蓋著好些油亮亮的紅燒肉,簡直就和過年一樣!
“還不快上炕吃飯!”李德才瞅著小孩兒光站在門口傻愣愣的流口水,不由笑罵道。
小扣兒撓著稀疏的黃毛傻笑,然後一骨碌爬上炕,也不多話,兩隻小手捧著海碗就往嘴裡扒飯,明明噎得直翻白眼,偏偏還拼命的往嘴裡塞。
“吃這麼快作甚,又沒人和你搶!”李德才看著直髮笑,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到旁邊。看著小扣兒一邊扒飯一邊伸長手拿茶碗,這麼一伸手,卻露出了細白的手腕上大塊的淤紫青紅,還有一些一看就知是抽出來的紅痕血點。
李德才臉立馬變了,他一把搶過小扣兒的手腕,撩起袖子仔細檢視,發現除了這些倒是沒有更嚴重的傷,他才稍稍緩下臉色。
小扣兒見他沒有說話,立刻抽回手,急吼吼的悶頭扒飯。沒一會兒,李德才走開了,然後又回到了炕上。等他把最後一口熱飯填進肚子,手就被拉了過去,發熱腫痛的部位塗上了清涼的藥膏。
“我沒事。”小扣兒用另一隻手抹了抹嘴巴,終於挪出空不在乎的說。
李德才低著頭,在這隻細細的手臂上仔細塗抹,輕輕按揉。這也不是第一回了,頭回他還會問,怎麼捱打了?現在卻不會了。成名的角兒都是咬牙嚥著血沫子一步步爬上來的…經歷多了那些個汙穢的事兒,往往心就變得硬了,扭曲了。
小扣兒是他親自撿回來的,心裡總是存著一份疼惜。不是沒想過認了他,這戲園子裡便沒有人可以欺負他——但是認了一個戲子做爹,那比什麼都還要下賤。從前娼優並稱,娼在優前,事實上,優連娼的地位也不如。伶人對娼妓相見時還得行禮請安。理由是娼妓一旦從良,前途還有受誥封的希望,做戲子的連這一點也沒有,所以地位更加的低下。如今雖然世道變了,但戲子仍舊是那些貴人們手中的玩物。小扣兒若是不學戲,不認他做爹,以後還能做一個良民百姓,學問好了還能受人尊敬…但是認了,以後也就只能娶個伶人。
他雖說經營這戲園子,終究也得靠這靠那,做不了主。做不了自己的主,又怎麼去管這孩子呢?
“你這孩子…命不好…”李德才低聲說著,自己的眼眶卻是紅了。
手中的細腕子抖了一抖,然後就越來越僵硬。李德才抹完藥,一抬頭,看見小孩兒怔怔的看著自己,臉上全是鼻涕眼淚,狼狽不堪,一雙眼睛裡全是苦痛和過早的滄桑,還有莫名的渴望。
“我…我想我爹孃——”小扣兒淌著淚,渾身哆嗦著看著李德才。要是村裡沒被土匪搶,要是爹孃沒死…他應該還是可以在自家的炕上打滾,早上吃娘煮的白煮蛋,和爹上山打野兔…他不會在這裡任人打任人罵,不用在廚房偷吃那些剩菜剩飯,不用看著人家有爹自己偷偷抹眼淚——
李德才這下是心疼到底了,把小扣兒抱著,也不知道該怎麼哄。平常他總是罵他長得賊眉鼠眼,但是若是他一家無事,沒有成為居無定所的乞兒…就算是長得再醜,還不是父母眼中的寶。
小扣兒閉著眼抽噎著伏在李德才的懷裡,心裡卻感覺是碎成了一塊塊。白日裡看見的那對父子,和他之後遭李亦棠毒打,讓他幼小的心徹底崩潰了…人和人怎麼就不一樣了?為什麼有人就可以那樣幸福的活著?
為什麼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