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醫自然不能亂用別人給的茶,就算是盛情款待,也不便壞了規矩。便道:「茶我就不喝了,你細心照料她吧。記著別讓傷口碰水,要是有什麼變化,再來找我就是了。」邊說邊收拾起藥箱,往肩頭一背,頭也不回地邁出門檻,說「走了」。
旗下人客套,頤行當然也不例外,她追出去,揚聲說:「夏太醫,我送您一程。」待追上去要給他背箱子,他讓了讓,沒有接受。
不接受不要緊,不妨礙頤行和他就伴兒。這一路上她也打自己的小算盤,試探著說:「夏太醫,我早前沒想到,您竟還是御前的紅太醫吶,難怪您行事那麼磊落。我想問問您,伺候皇上的時候,是不是都捏著心吶?皇上是天字第一號的人物,脾氣八成大得很吧?」
夏太醫心頭一蹦噠,心說果然鳳凰不落無寶之地,一旦知道他和皇帝有牽搭,她就開始琢磨自己關心的事兒去了,總算還有點兒上進心,這很好。
至於怎麼形容皇帝呢,他得好好斟酌一下。
「帝王執掌萬裡江山,人君之重,重如泰山。不過皇上是個和藹的人,滿朝文武不都說皇上是仁君嘛,要是惹得仁君震怒,一定是臣子做得太過分了。」他邊說,邊回頭瞧了她一眼,「聽說你那哥哥,早前是個巨貪啊。」
頤行摸了摸鼻子,「也不能這麼說,先帝爺幾下江南,都是我們尚家接駕。您想想,皇上隨行那麼多的王公大臣,吃要吃最好的,用要用最好的,朝廷又不撥銀子,那周轉的錢打哪兒來?我們家自打頭回接駕,就鬧了虧空,那時候我額涅連多年攢的梯己都拿出來了,家裡掙了個風光的名頭,實則窮得底兒掉。所以我說嘛,臣子一年的俸祿加上養廉銀子,就那麼幾千兩,像御菜一頓就要一百零八道,賞你賞他的,皇上還不如省著點吃呢。」
夏太醫摸了摸額角,「帝王家吃的就是排場。」
「要排場也行,國庫裡頭先撥銀子嘛,像這麼帶嘴光吃,多大的家業也經不住啊,您說是不是?」
她善於用「您說」這一套,說到最後他就不知該怎麼應對她了。
他思忖了下說:「反正當今皇上體恤民情,也沒打算下江南。」
頤行卻不那麼樂觀,「您不知道,是人總有個心血來潮的時候,要是哪天想不開了,那江南道又得出巨貪了。」
夏太醫停住了腳,「那照你這麼說,貪官是給逼出來的?」
頤行理所當然,「別人家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家就是。」
當然朝堂上的事兒不該妄議,她還是懂規矩的。前頭瓊苑右門就快到了,她想了想,好容易有個行走御前的人,總得抓住時機,便道:「夏太醫,我們不議論那些了,我託您個事兒成嗎?」
夏太醫而罩上那雙深邃的眼睛,望向遠方天地開闊處,隨口一應:「你說。」
「往後您給皇上看病的時候,瞧準時機提我一嘴行嗎?就說尚家老姑奶奶進宮了,長得又好,又仰慕皇上。」這話說完,自己先紅了臉,反正這會兒也顧不得夏太醫怎麼瞧她了,她搓著手許了諾,「咱們認識也有陣子了,明人不說暗話,只要我爬上去,將來一定保舉您當太醫院院使。您再也不用穿這八品鵪鶉補子了,我讓您穿五品白鷳補子,您細掂量,看看這樁買賣怎麼樣?」
第29章 (我有一樣長處,就是溫柔。)
夏太醫吃了一驚,心說好啊,行賄都行到我頭上來了。面上卻不動聲色,問:「你為什麼有這個想法呀?」
頤行說:「我野心勃勃啊,我想為妃為嬪,想掙功名,撈我哥哥和侄女兒。您聽說過我們家的境況吧?我哥哥給罰到烏蘇裡江看船工去了,侄女也給送到了外八廟。我哥哥他腿腳不好,受不得濕寒,我侄女兒打小就不愛唸佛,皇上罰她天天抄佛經,不是讓她比死還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