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垛,半個冬天也就悄悄過去了。接下來就是運肥、選種、收地、耙地,準備春耕了。這些活兒都幹完了,一個冬天也就悄沒聲息地過去了。
因為家裡添了人口,馬善仁今年準備多打兩車柴,所以他認為在打柴這件事情上,他們家必須比別人行動得早一些。
打了三車柴以後,馬三多問馬善仁:
“爹,行了吧?”
馬善仁用手中的木棍敲著柴垛,又用步子踏了踏說:
“不行,三多,再打兩車吧。去年咱們打了三車,差不多全燒光了。”
於是,這個早上天還沒有亮,馬三多就趕著牛車出發了。只要馬三多喊一聲呔啾,老黃就會不停地走,一直順著路走下去,把馬三多拉到打柴的地方。馬三多穿著皮襖蜷在車廂裡,像一隻碩大的蛹。打柴的地方很遠,那個地方被他們叫做八墩沙窩。這條很長的路,老黃每年冬天都要走好多個來回。所以這個時候馬三多完全可以睡上一覺,等他醒了,老牛就把他拉到八墩沙窩了。
當然,有時候也會有伴兒,他們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地,也就到了八墩沙窩了。
他們說:“馬三多;劉巧蘭咋樣啊?”
馬三多就說:“劉巧蘭麼,呵呵呵呵。”
他們說:“聽說她生了個娃子啊。”
馬三多說:“他叫馬嘟嘟。”
他們說:“有一多歲了吧!”
馬三多說:“兩歲了。”
他們說:“他長得像劉巧蘭啊還是像……啊你?”
馬三多說:“他嘛,臉長得像巧蘭,腿襠裡麼,長得像我,呵呵呵。”
他們說:“劉巧蘭的……###子白啊不白?”
馬三多說:“呵呵。”
他們說:“劉巧蘭的妞妞大啊不大?”
馬三多說:“呵呵呵。”
他們說:“劉巧蘭腰細啊不細?”
馬三多說:“呵呵呵呵。”
他們說:“劉巧蘭的奶馬嘟嘟夠吃啊不?”
馬三多說:“吃不完,小東西吃不完。”
他們說:“那你得吃啊,你要不吃,你爹可吃哩。”
馬三多說:“我爹是個瞎子。”
他們說:“吃奶用的是嘴,又不用眼睛。”
馬三多說:“瞎子看不見妞妞。”
他們說:“看是看不見,但可以摸到。”
馬三多說:“我爹真的是個瞎子。”
他們說:“你爹吃飯的時候,不會把飯喂到鼻子裡去吧?”
馬三多說:“那倒不會。”
他們說:“只要把飯喂不到鼻子裡,就能摸得到妞妞。”
馬三多不說話了。
他們說:“你個傻小子呀。”
“……”
他們說:“你都打了整整一個冬天柴了啊。”
“……”
他們在半道上停下來吃腰食的時候,馬三多沒有叫老黃停,他有意把他們甩開了。
老黃不知道是賭氣還是咋的,反正它把車拉到了一個沙坑裡。拉進沙坑之後,老黃拉不動了,就在沒有聽到馬三多口令的時候,擅自做主停了下來。老黃的鼻孔裡噴著兩股粗粗的白氣,出氣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長。老黃跪在地上努力了幾次,還是沒有辦法把車從沙坑裡拉出來,於是老黃的眼裡便流出了兩行愧疚的淚水。
馬三多醒來的時候,老黃的呼吸聲已經聽不見了。老黃安靜地臥在清晨的沙地上,它的兩隻前蹄子緊緊地收在胸前,脖子上還套著拉車的夾板和纖繩。馬三多喊了一聲,老黃沒有動。他又喊了一聲,接著又一連喊了好幾聲,老黃像固執的馬善仁一樣臥在那裡,背影裡還露出幾分靦腆和忸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