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沒什麼,」啟沅說,「正常的人類生死而已。」
同悲道人怒意更盛,沉聲道:「但你是修仙者!以你的天賦,至少能活二百歲,但你現在不過三十歲,就已經能窺見壽命的盡頭,你告訴我,這是正常的?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連一百歲都活不到了?!」
啟沅臉上的笑終於淡去了。
她見到同悲道人後,臉上眼裡都是明媚的笑意,一聲聲「師父」喚的信賴又依戀,但現在,那些信賴也隱去了。
她輕聲說:「師父,你就不問問,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她似哭似笑地道:「我找了你整整四百年。」
同悲道人愣住了。
啟沅抬頭看向他,眸光清澈,眼裡有化不去的痛楚,她一字一句問:「晉瞻,你真的感受不到嗎?你真的想不到嗎?你當初一聲不吭消失的時候,有想過有個人會為你擔憂嗎?有想過……」
她沒說下去了。
同悲道人一陣恍惚。
多少年了……
幾百年過去,他都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本名,每天醉生夢死地活著,以往的那些前塵往事,幾乎已經忘了個乾淨,沒想到這些塵封的記憶還有被喚醒的一天。
同悲道人斂下神色,淡淡道:「我走之前,給你留了很多法器銀兩,可供你富裕度過餘生。」
啟沅氣笑了:「在你心裡,我只是個貪圖你法器銀兩的人麼?」
同悲道人看上去有些無措,抿了抿唇沒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道:「你還沒回答我,你的壽數是怎麼回事。」
啟沅定定地看著他,輕聲說:「你就不好奇嗎,為什麼我區區凡人之身,卻能記得四百年前的事情。」
同悲道人一直沒敢正眼看她,此刻聞言,立刻看向她,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震驚道:「凡人?不可能,當初我離開時,你已經是個半仙,離飛升成仙只差區區半步,以你的天資,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是凡人?!」
啟沅看了他一會兒,慘澹地勾唇一笑,輕聲說:「原來你真的沒有關注過我。」
當年她確實差一點飛升,但在飛升前夕,她發現一夜之間,所有人都不記得司藥神君晉瞻了。
彷彿有什麼把他在世上存在的痕跡抹去一樣。
就連她自己,對於師父的記憶也變得模模糊糊。
無奈之下,啟沅只能用紙筆把自己還記得內容寫下來、畫下來,小心留存好。
接下來,她一直專心查詢司藥神君的相關事情,導致飛升雷劫到來時,沒能成功度過去。
她死在了那場雷劫中,然後在忘川裡,知道了司藥神君在人間的訊息。
同悲道人抿緊唇瓣,沒有說話。
他當初被貶下界,萬物的悲苦都繫於他一人身上,整日被那些負面的情緒折磨,痛不欲生,連清醒時間的都很少,哪兒還有空再去管別人?
他那時,自身都難保,要不是封頌直拉了他一把,他可能都撐不過去。
世間生靈的悲痛都讓一個人來感同身受,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同悲道人沒有為自己辯解,垂下目光,沒有說話。
啟沅苦澀地笑了笑,也沒說話。
林間只剩兩人的呼吸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良久,同悲道人才低聲道:「所以,你和閻王做了交易,是不是。」
啟沅說:「師父,你還是那麼聰明,一猜就中。」
同悲道人想,我不是聰明,我從來都不聰明,我只是……對你足夠;瞭解而已。
他啞聲道:「……是以壽命為籌碼,對麼。」
啟沅笑了下,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