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是喜是怒,臉上總會掛著微笑。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把冷漠疏離毫不掩飾呈現出來,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令人無端端變得忐忑恐慌。
他不再看昭昭一眼,調過頭轉去望著窗外。
昭昭悄悄望向他。
無意間捕捉到他眼底的一個顫動。
順著他的視線,向外望去,她看到暗處臺階上,竟坐著那個名叫瑤瑤的女孩子。
她坐在窗外那盞路燈昏昧的光暈裡,仰著頭,看著天——明明沒有星星,卻偏偏望得那樣專注認真,彷彿天塌地陷都不足以令她動容垂眼。
而他站在窗子裡,手中執著酒杯,眉心緊緊蹙起,目不轉睛盯著那女孩在看。
他臉上神情,冷凝無波。
他將手裡酒杯放在一旁,抬手輕而無聲地開啟窗。
昭昭看得清清楚楚,顧辰在把酒杯放下時,那本該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壁上,一個短暫剎那間,竟是朦朧模糊的。
她的心狠狠向下一沉。
終於知道這一整晚,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跳樑小醜。
轉過身去,再不必多發一言,只需默默離開。
她的背影想必同那女孩離開時一樣落寞寂寥。可在她身後,卻沒有一個人,也如顧辰那樣,手裡握著酒杯,心懷淡淡緊張——剛剛酒杯壁上的朦朧痕跡,她看得分明,那是一層由顧辰手掌心所薰染出來的淺溼哈氣。
原來一個人是否真的動容,未必如實呈在臉上,也未必誠實映在心裡,有時小小一隻酒杯,已足以出賣他心底真實情緒。
顧辰站在窗前,向下面望去。
他只看得到許瞳的側面。她仰著頭,一口又一口的吃著捧在手心裡的烤紅薯,津津有味的樣子,幾乎令他也感念起那股淡淡清甜的味道。
很快吃完,她胡亂搓了搓手,便用掌心捧住臉頰,支在腿上,抬著頭,十分專注地繼續望著天。
她靜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神情,似乎有些哀傷。
他握著酒杯的手,不知怎地,驀然就是一緊。
室內燈光反照在玻璃窗上,他看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哭。
把酒杯放去一旁,悄悄無聲的拉開窗,再向下仔細看過去。
原來她並沒有在哭,只是安靜地望著天空而已,間或吸下鼻子。
夜色有些涼,她只穿著薄薄布料的旗袍,一動不動坐在冰冷石階上——會吸鼻子,大抵是覺得有些冷吧。
滿天並沒有一顆星星,只有瘦瘦的半顆殘月,慘淡淡的掛在那裡。
從沒覺得,原來夜幕也有這樣寒酸的時刻。
可她卻一直仰頭望天,望得那樣認真專注。
彷彿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對著一顆殘月,守著一片涼涼夜色與孤寂天空。
月光那樣清冷,夜色那樣寂寥。
她坐在那裡,面上表情有些寂寂蒼茫,有些彷徨無助,有些像那天他逼她拍A|V時候的樣子,呆呆的,怔怔的,魂魄在神遊太虛,眼底正空空蕩蕩。
他看得很清楚,她的確沒有哭。
可望著她的側臉,胸口卻毫無徵兆狠狠一滯。
悶悶的,似被人用拳錘過一樣。
怔忪間,正在努力尋思胸口這拳究竟由誰發出,耳畔突然響過一陣突突踏踏的摩托聲。
是她哥哥趕來接她。
她從地上跳起來,臉上表情一下就變了樣子。
原本那些彷徨落寞,瞬間便掩去無蹤,繼而呈現出來的,是一副雀躍歡欣的樣子——像以往每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堅強倔強,狡黠自立。
他幾乎懷疑自己曾經看錯。
那些孤獨軟弱,到底有沒有出現過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