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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期文學史上爭議最激烈的公案之一,有眾多著名的作家、評論家捲入這場曠日持久的爭端之中,然而,他們最終要鬧明白的,不是作品在藝術和思想上的成敗得失,而是作品是不是抄襲這樣至為簡單的問題。嚴格來說,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一個文學問題,而是一個法律和道德問題,但卻被許多人當成正常的、健康的文學批評來對待,如今回想起來不能不讓人感到悲哀。馬橋事件真是中國文學的恥辱。只要讀過《馬橋詞典》和《哈扎爾辭典》的人,都會對“抄襲”、“照搬”一說感到莫名的疑惑。雖然同樣冠以“詞典”的書名,但它們之間的差別實在懸殊,以至於要找出它們之間的相似之處還得花費許多心思。

馬橋風波之後,韓少功後來又寫出了《暗示》、《山南水北》等與《馬橋詞典》同樣有分量的作品。回顧馬橋事件,我們不禁慶幸,如果關於《馬橋詞典》抄襲、剽竊的指控作為“正常的文藝批評”得以成立,釀成一起冤假錯案,我們會不會因此封殺了一個優秀作家?經過馬橋事件,人們應該更加清楚合理批評與惡意誣陷和人身攻擊的界線,中國文人應該比其他階層更有涵養,懂得尊重他人的勞動和人格,不能因為觀念的分歧就肆意糟踐它們,以圖出一口惡氣。在維護事實真相和人格完整的倫理前提下,批評家仍然有巨大的空間可以自由馳騁。

進步的回退(1)

作為一個行動者,韓少功的心志少有旁騖。心志專精者往往失之迂直,但他卻善於在生活的流變中迂迴地把握自己。不是每一條偏僻的小路都通向輝煌的殿堂,但是每一條康莊大道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任何聚宴都指向一個離散的結局,這是人人都聽說過的道理。韓少功的機敏在於能夠棄捨,在康莊大道熙熙攘攘時悄然拐出,另闢一條羊腸小道;在觥籌交錯的時刻抽身離席,“一次次回到一無所有和從零開始”,避免收拾殘局的狼藉。用蔣子丹的話說,“韓少功的明智,恰在於他正值春風得意還想燈火闌珊”(《〈韓少功印象〉及其延時的註解》,《當代作家評論》1994年第6期)。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走到光明,比在一條光明的道路上走到黑暗是要好些。

90年代後期,文學題材的類同已經成為一種新的問題。在某種意義上,這是一個個性充分伸展的時代,奇怪的是,個性化的追求最終指向一些不約而同的共性。儘管社會的階層和角色的分化越來越懸殊,但人們內心的願望卻趨於一說,從君子到庶民皆以物慾為本,皆以身體為尺度。一個時期,在《天涯》的小說來稿中,竟然有近半是寫紅杏出牆和多角戀愛的,小說中的人物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做派也如出一轍,人物活動的場所也在從商場、酒吧到賓館床笫之間的一條線上。在作家同行之間的交流中,除了插科打諢的玩笑話和有色段子,剩下的就是耳熟能詳的事情。城市生活就像它的建築面貌一樣,在複製中迅速同質化,人們在精神上也迅速向右看齊,就像操場上計程車兵。多年的城市生活沒有養成韓少功情感上的認同歸宿,反而還有了愈來愈強的疏離感。他的心似乎始終漫遊在城市之外的野地裡,彷徨於古老純淨的月光之下:“我被城市接納和滋養了三十年,如果不故作矯情,當心懷感激和長存思念。我的很多親人和朋友都在城市。我的工作也離不開轟轟城市。但城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越來越陌生,在我的急匆匆上下班的線路兩旁與我越來越沒有關係,很難被我細看一眼;在媒體的罪案新聞和八卦新聞中與我也格格不入,哪怕看一眼也會心生厭倦。我一直不願被城市的高樓所擠壓,不願被城市的噪聲所燒灼,不願被城市的電梯和沙發一次次拘押。大街上汽車交織如梭的鋼鐵鼠流,還有樓牆上佈滿空調機盒子的鋼鐵肉斑,如同現代的鼠疫和麻風,更讓我一次次驚悚,差點以為古代災疫又一次入城。侏羅紀也出現了,水泥的巨蜥和水泥的恐龍已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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