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更深,在這瀖瀖磷亂、煒煒煌煌的鎮江江水上,熒熒青光星燈燃飄,憤然怨懟的哀號,也不住迴盪。
中秋團圓之夜,數十淺船罕見地雲集於鎮江岸頭,來自各地的船主及商客熙來攘往,所有人均趕往“麟盛行”,為著是參加江南航首長孫氏的嫁妹和合酒席。
遠從燕京而至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接走了長孫楚後,宴樂之聲繼續響遍“麟盛行”,眾人從早上盡興作樂至傍晚,而昨日方自燕京趕回家的長孫齊也盡了東道主之責,不停舉杯。
然而,在這喜氣歡騰之日,卻有一人孤獨寂寥——
“好無聊……”
病臥榻上,長孫晉望著頭頂,連綿哀怨不斷自他嘴中吐出。
嫋嫋絲竹隱約從窗外傳來,細聽那些人聲樂音,反觀自己的孤伶伶,只要想到不能與眾同樂……他更惆悵了。
嘆息間,推門聲忽地響起,他往外一瞧,不禁勾唇。
來人關上門後,直接走到桌前坐下,素手放下香扇,逕自倒了杯香茗,邊呷邊看榻上的男人,美眸閃動靈亮的笑意。
“你怎麼來了?”長孫晉沙啞地問,側臥過來,眯起的俊眸似睡非醒。
這個害他染病的女子,竟敢一臉囂張地跑來觀賞他的病容……該生氣吧,可他卻無一點慍恚,心底還有些竊喜,呵,真是病糊塗了。
容雲哼了聲。“怎麼?不歡迎我?”容家受邀,她可是長孫家的貴客呢。
“不敢。”他咳了聲,然後閉上目,不再言語。
看著他蒼白的神色,她臉上驕矜的氣焰一斂,眼底滲出了疚色。
若是知道他在中元節當天身子欠安,她那晚再氣也絕不會推他下水的,如今害他纏綿病榻,連目送楚楚上花轎也辦不到,她……真是太罪過了。
倏地,他猛然咳起,她一驚,立即上前扶起他不住震顫的肩膀,神色盡是一片慌亂,但雙手拍撫他背脊的力道卻是無比的輕柔穩定。
“別——咳咳咳——”他咳著,俊顏痛苦,勉力推開她靠攏過來的香馥身子。“會惹你生病的——別靠過來——咳——”
虛弱的語音使她更感難過,也換來她更堅決的撫慰。她兀自坐上榻沿,雙臂摟住了包裹在被褥裡的雄軀,讓他疲倦的臉捱上自己的左肩,更為直接地輕拍他咳得顫動的身子。
好片刻,長孫晉終於止住了咳嗽,靠在她香肩上微微喘息。
“好些了?”她輕問,雙手仍未歇下,繼續為他撫背。
沉默許久,當容雲以為他睡著了,正欲拉開他之時,他低沉的嗓音卻於耳畔響起——
“你待我真好。”
她愣住,芳頰竄上了困窘,霎時更是慚愧無地。
“我……我害你臥病,你不怪我?”她艱澀地問出口,沒料到他絕口不提中元節的事,還如此誠摯感恩這點小事。
“是我出言不遜在先,沒什麼好怪的。”他嘆了口氣,極其疲憊地更往她身子靠過去,盡情享受她罕見的體貼。“你呢?不怕被我惹病嗎?那些下人把藥擱下就跑了。”
啊……真舒服,被她擁在懷裡,嗅著屬於她的脂粉味、聽著她柔柔軟語的滋味真好,沒想到這招苦肉計用在她身上這麼管用,犧牲了妹子的喜酒來試探她的關心,非但值得,他也賺到了。
“我沒那麼容易病。”容雲瞥了瞥小几上的湯藥,不由得蹙起眉心。“你那是什麼下人?放著主子一人捱病也不來侍候,還做什麼下人?太不守本分了!”
俊美的嘴角揚起了她看不見的溫暖笑意,她罵得愈是氣憤難平,他聽得愈心花怒放。
“大夥兒都去喝酒了,誰會想起我這病鬼呢?”他故意哀怨道,側首貼近她白嫩的耳旁,沉沉低語:“連大哥也沒來看我,今兒個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