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師父的眼裡已經沒有別人,我瞧見師父從冰棺裡撈起慕容希的身體,觸著她的手徐徐地渡氣進去。
鳴光教主卻不會放過血滄瀾。血滄瀾那一掌竟然震動冰棺裡的慕容希,他也有些愕然,但他顯然沒什麼時間去想,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鳴光教主循著他跑的地方追去,葉痕也帶了眾教使者跟上,在這血滄瀾不熟悉的密道里,等他的恐怕只有死。
而我的眼裡卻只有我師父。不管慕容希怎麼樣,我師父可不能想不開啊。我奔過去守著他老人家,師父早已經瞧不見我。他抱著慕容希,順著我們來時的密道縱身出去。
出了密道口,正式白雪茫茫的荒原,松柏零星而立,是蚩靈山的腳下。師父望了望偏遠處的山崖,那裡天光很好,濃霧有散不去的氤氳。他輕功飛起,我也快步跟上。
我實在是學藝不精,一邊飛一邊爬,氣喘吁吁地上了山頭,找尋了許久才找到那處山崖,師父抱著懷中人靜靜地坐在崖邊。其時已開始下雪,紛紛雪落在師父的肩頭,我望過去,想起他醉酒倒在神農山下小村落的院子裡,那棵一到春時節就會吹落的桃花瓣,也是這樣落在師父的肩頭,那時候就覺得,師父有許多說不出的心事,但我又怎麼能看得出來?
“慕容希,你敢死嗎?你死後會永墮地獄,從前無論我怎麼殺你,你不是都不會死嗎?你怎麼變得如此懦夫?”
師父手中氣息不斷,身子輕輕俯下,嘴唇貼在慕容希的額頭上,豆大的眼淚滑落她臉上,我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師父哭著,我便也哭,止不住的淚流得心裡好痛,一遍一遍默唸著:“師父,你不能拋下我,我怕你拋下我。”
我正想著,師父的眼睛卻滯了一滯。
我猜慕容希是已經不好了,湊近一看,她的肌膚瞬時枯萎乾癟下去,不到半刻,已經露出面板下的枯骨形狀,她原本絕美的姿態在這一瞬化為恐怖的屍首。
“慕容希!”我師父吼了一聲,這一聲震徹天際,遼闊荒原,千里萬里,我望見樹木隨聲擺動。
師父抱著她的身體站了起來,朝著遠方虛空望了望,自言自語:“你故意讓我恨你,想著你,想殺你,卻離不開你,你不在的二十年,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等你,我一直等你你知道嗎?這就是你的願望?一次次地讓我有希望,再親手撕碎,好折磨我一輩子,是嗎!”
師父的嗓音抽搐著,他抱著手中的枯骨一聲聲質問,喊到最後人已虛脫,撲通跪在地上。
師父的目光已經渙散,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守在他身邊,我一定要阻止師父做傻事,我衝上去死死地抱著他哭著,我將身子牢牢定在地上,想就此牽住師父:“師父你看我一眼,師父你看我一眼……”
可他拖著我的身子,仍舊徑直地往前,前面萬丈深淵,他忽地腿上一震,浩大的內力將我震出丈許,師父抱著懷中的心愛的女子,在山崖邊縱身躍下,黑髮飄蕩一陣化為煙雲,我苦苦地呼喊著師父,卻根本不會再有人回應。
——
我跪在山崖邊三日,不知山中事。
這三日裡我一直哭,將眼睛也哭得腫得厲害。我趴在地上抽抽搭搭的時候,總是覺得身後有人,我猜是葉痕,卻並沒有回過頭,他也沒有走上來安慰我,但我只知道有他陪著,心裡就很暖和。
教使送來的飯,我哭累了便吃一些,吃飽了便繼續哭,過了三天才止住。
我覺得哭夠了的時候,脫著已經僵硬地雙腿站起來,往山下挪了幾步,想去收斂師父的遺體,卻遇上了血滄瀾。
我驚愕了:“你竟然沒死?”
他閉口不言,只是呆滯地望著我。但我看他一眼都是厭惡,是他害死了慕容希,進而害死了師父,我從今起終生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