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微實下來領孩子,她一邊和陳其睿打招呼,一邊把女兒拎到旁邊,彎腰收拾地毯上的積木。陳其睿坐在沙發上,目睹李微實的忙碌,不講話,也不幫忙。李微實收拾好積木,坐下來開啟一聽可樂。陳其睿開口:「你在樓上抽菸了。」她身上的煙味是季夏的煙,陳其睿沒見過這麼無視專業界限的專業人士,也沒見過這麼不在乎小孩健康的母親,「養育孩子應該是複雜的工作。」
總有人習慣於在自己根本不具備身份資格的情況下jud別人、指點江山,李微實見多不笑,只問:「這是你不要孩子的原因嗎?」
陳其睿說:「我不想每天都聽到有人對我say no。」
李微實不予置評。陳其睿是這個社會定義中的成功男人,這種男人只要有一天改變想法想要孩子了,那麼到了六七十歲也一樣能要,當然,那將和季夏沒有任何關係。李微實一口接一口地喝可樂,並不像要告辭的樣子。陳其睿以為她要對他講季夏的情況,但李微實居然很在乎職業倫理,「alicia的情況,除非她主動對你披露,否則我無權和你說。」
陳其睿的目光在講,既然如此,那麼李微實沒有繼續留在他家裡的必要。李微實說:「不過我有幾個問題,需要你的回答。」
陳其睿等著她問。
李微實問:「作為alicia的伴侶,你還好嗎?」
面對這樣一個遠稱不上熟悉和信任的年輕女人,陳其睿不可能向對方剖露自我狀況,「你為什麼問。」
李微實說:「很多人都會忽略抑鬱症和焦慮症患者身邊親近的人的情緒狀況,而他們往往也需要得到專業支援。」
陳其睿不需要李微實或任何人的專業支援,「我不需要。」
李微實繼續問:「在和alicia的日常相處過程中,你會感覺到不適、困難、無助、壓力大、挫敗或憤怒嗎?如果讓你概括和她相處的感受,你會怎麼陳述?」
前一個問題陳其睿不答,這兩個問題他就更不可能回答。李微實所提到的六種情緒,與陳其睿在外人眼中的形象不存在任何相關性。李微實要他做出的概括和陳述,是陳其睿的大腦本能地抗拒思考的部分。
如果一定要陳其睿陳述,那麼回顧過去的三個月,有四件事情足夠典型。
從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季夏要求公司全面擁抱數位化和彈性居家辦公風潮,一方面讓員工的well-beg得到重視,另一方面減輕公司對辦公frastructure的投入和支出,她本人帶頭,每週只去三天公司。陳其睿跟著大幅度削減了他在公司加班的時間,取消了百分之六十的出差行程,所有早八點前和晚七點後的會議也全部改為在家遠端接入。他的舉動引起了季夏的極大不滿,她在七月第二週質問他:「家裡阿姨在,你也在,房間門的鎖頭都被你拆了,我還有什麼自由和空間?你下一步打算去我公司盯著我嗎?」
陳其睿無法允許的正是季夏擁有自由和空間。阿姨在家的確沒錯,但阿姨根本管不住季夏,陳其睿必須最小化季夏能夠發瘋做蠢事的自由和空間。
季夏說:「你以為我會自殺?你買的房子總共才幾層,我從窗戶跳下去最多摔成殘廢,死是死不了的。我公司一樣的,創意園區的樓又小又破,你大可不必擔心。」
「自殺」兩字被季夏講得如此自然,陳其睿不和她爭辯跳樓並非唯一可行的輕生手段,而面對這樣的季夏,他除了沉默地做他認為該做的事,沒有其它解決方案。
有關心理健康的專業書籍,陳其睿花了六週時間進行系統性地閱讀。七月底,陳其睿在某頓晚飯時和季夏提議去看看孟帆和吳仲樂,季夏拒絕了。陳其睿又講,孟帆推薦了一家運動工作室,邀請他和季夏一道去玩一玩,季夏又拒絕了。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