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揮劍拼力割斷幾束黍苗,引到那火堆中點燃,伸著手朝狼群步步走近。
風吹來,黍苗燒出的火光泛出藍紫,似有熄滅之兆。若火光熄滅,七八頭狼便會立時撲來。
頭狼的屍首在火堆中燒化。群狼的眼中露出懼怕之色。
終於,群狼開始後退,過了片刻,才從平原上盡數退去。夜色照下,一切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寧靜,只有焦土上幾點暗沉火星緩緩燃盡。
姬燕歌怔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氣,稍回過神,回頭卻見沈秋水掩著右臂傷口,一襲青衫被猩紅血點染了半邊,腳下一軟,登時委頓在地。
懷堯等人叫了一聲,忙拉她起來。
沈秋水伸出左手拉她到身前,見她臉色被唬得慘白,不禁微笑道:“方才那般機敏勇敢,現在怕什麼?”
姬燕歌見他手指上那道徒手握住仇無名的劍而留的傷疤還在,臂上又添兩道深深血痕,心下大慟,臉上淚珠大顆掉下。
沈秋水任鶴山替他包紮傷口,趕緊柔聲安撫道:“師兄哪有這麼容易死了?不怕,不怕。”
那些婦孺百姓見狼群已然走遠,這才從高地上下來,朝眾人拜倒,口稱“恩公”不迭,這才相扶著離去。
沈秋水道:“風緊露重,我們這就繼續趕路。”
眾人應了一聲,紛紛去牽各自的馬,卻聽懷堯道:“啊呀!”,眾人一看,原來姬燕歌所騎的馬被頭狼咬傷了前腹,失血甚多,一時雖然不死,卻也決計救不活了。
鶴山一看,亦蹙眉道:“這……”
姬燕歌見那馬橫陳在地,痛苦掙扎嘶鳴,咬牙上前幾步,索性一劍將它殺了。
沈秋水輕輕一嘆,隨即解下斗篷披在她身上,只道:“不礙事。諸位各自上馬趕路,雲葭與我坐一匹馬就可。”一面走近翻身上馬,俯身問道:“還不上來?”
姬燕歌臉上驀然一紅,幸得夜色如幕,遮去了所有尷尬,便跟著縱上馬背,坐在他的鞍前。
抬頭而望,夜中繁銀數點,迢迢遞遞,仿若天上一道星河,廣袤的平原上,只有風聲吹動而已。
忽聽沈秋水輕聲似嘆,道:“兩國時戰時和,商路雖未斷絕,箇中強弱卻有誰人不知?這些百姓連夜趕去榷場,便是為了開市爭個好價,不至吃太多的虧。連年累月,不知遇到過多少艱苦。”
姬燕歌揚劍分開眼前黍苗,又聽他道:“道家所說的空明寂滅、至情至興,便是要人盡其事、各安天命。對人世一切愈是期盼,愈會心死如灰;相反,若對人世一切熟視無睹,毫無人性,又何必修道?
“那年我揹你從江寧來到武當,一路遍看各地人情。如此家國天下若亡,談何武林江湖。師兄平生大願,若能一臻武學絕頂,守護耳聞目見的所有婦孺百姓,便已無憾。”
姬燕歌一怔,緩緩微笑道:“說得你跟官家似的。”
沈秋水一笑,撫了撫她頭頂道:“師父告訴過你不曾?劍客的真諦不是劍本身,而是執劍之人的心意。官家雖然勵精圖治,只怕山長水遠,不能天威遍及。江湖人比百姓多了手中兵刃,危難關頭,若他們都不挺身而出,還有誰可仰仗?雖然結果未必很好,至少你的劍曾經護衛過一方的百姓,是不是?”
沈秋水的聲音一派溫存,姬燕歌聞言,大為動容,心下疑道:這樣的人,會是殺了商山四怪的兇手?她一面道:“師兄,你看此地現在燈火遍野,平安得很,你高不高興?”
沈秋水搖了搖頭,道:“你知道的。”
姬燕歌暗道:子珣和雲葭說過什麼事?只得“啊?”了一聲。
“小丫頭,竟沒有在聽我說話”,沈秋水失笑一聲,輕聲道:“祖師有命,武當歷任掌門無論壽命幾何,一滿九十歲,便要傳讓衣缽,由親傳弟子接任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