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粗一算,他已經三個多月沒去看望薛三孝了。於是他說,等一所女子小學堂有了眉目,他就去看望薛三孝。
用國泰煤礦公司的捐款創辦一座女子小學堂,出自秀雲姑姑小心翼翼但持之有故的一個設想:族規明明已經規定,女性族人享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可是女性族人假如連一個接受教育的地方都沒有,這條族規豈不形同虛設、一無用處了嗎?後來發生的事情則出自宗雪竹的主張。秀雲姑姑和王泰興都認為王月波只打算為村裡辦一件澤被後人的事情,和鎮上的人毫無瓜葛,由此決定,女子小學堂只能建在村子裡。他則不以為然,除了主張把女子小學堂建在鎮上之外,還主張擴大女子小學堂的規模,以便於鎮內鎮外的女孩子們都能來小學堂識文斷字。但由於這是王月波的心願,他沒有自作主張,只吩咐王泰興給王月波寫一封信,看王月波怎麼說。沒隔多久,王月波從北京回了一封信,用委婉的口氣批評了王泰興和母親,請他們言聽計從,一切都按照恩師的主張去做。王月波給的女子小學堂的命名也隨著這封信一併寄來。那是一張國會議員的專用稿紙,一行剛勁的隸書力透紙背:
振坤女子小學堂
第十九章(5)
振坤女子小學堂破土動工這一天,範嘉言從上海回到了雍陽。他在家裡稍作停留就穿過鎮子來到了宗家大院。他在書房見到宗雪竹時,宗四剛給宗雪竹提了一個建議:眼看鎮上的閒地越來越少,宗雪竹果真打算在鎮上建造幾座四合院的話,事不宜遲,不妨現在就在鎮上買一塊閒地備用,免得地價緊俏起來之後白花一筆冤枉錢。範嘉言的到來打斷了他們對這件事情的商議。
範嘉言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那是宗雪竹寄給他的信。他赧然一笑過後,由衷地說這不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分明就是一記價值千金的棒喝,不但把他猶豫觀望的情緒喝得無影無蹤,回首往事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已經稀裡糊塗地失去了一次機會,這回可再也不敢稀裡糊塗地和一個百年不遇的良機失之交臂,狗日的洋人在自己的家裡忙著開槍放炮殺人放火,分明就是給咱中國人放假,叫咱中國人伸胳膊蹬腿兒自由活動呢!說著,他又從懷裡掏出兩份合同書,一份寫滿了中文,一份寫滿了英文。這是他在上海和英國慎昌洋行簽訂的合同,其中的標的分別是一套擁有2880枚紗綻的紡紗裝置和兩臺160匹馬力的蒸汽引擎機。宗雪竹從寫著中文的合同書中看出,價值30萬兩白銀的洋玩藝非同小可,足以建立一家紗廠。
“大哥所言極是。紗廠確是江浙一帶成功之行業,首選此業者無不大功告成,步其後塵者也無一例外地欣欣向榮。況且,所謂物以類聚,未必都像斜街的糧行那樣同聚一地,若從大處著眼,依天時地利人和之數大行其事,則不但可以一榮俱榮,一枯俱枯,還可憑藉得天獨厚之地利,趨利避害,立於不敗。”
“這麼說,嘉言弟不但選定了紗廠一業,還選定了廠址。嘉言弟不愧是儒商。這覃懷大地不光盛產懷藥、糧食,它還盛產棉花。雍陽還有一條鐵路連著五湖四海呢!”
宗四起初不知所云,至此才明白他們所談論的事情非同小可,絲毫不亞於吳浩宇要和洋人平心而論的平心煤礦公司給人們所帶來的震撼和驚喜。
“紗廠!嘉言兄要辦紗廠?”
“是呀,四弟,辦紗廠。”
“在哪兒辦?上海還是天津?”
“就在這兒辦,老家!”
“紗廠有多大?”
“我在上海時就已經問過了,至少需要一百畝大的地方吧。”
宗四驚訝不已,心想福記公司的沃克爾廠才只有二十畝大,至少一百畝大的一個紗廠該是何等規模,於是不由自主地瞪起了眼睛。可是,沒容他繼續驚訝下去,也沒容他冒出好奇心,宗雪竹便叫他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