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恐怕是最難得到的一類強壯。”
“知道。”
她的微笑進一步加深:“你肯定什麼都知道。”
我搖頭:“那不是的。我才十五歲,不知道的——必須知道卻不知道的——東西不可勝數。比如關於您佐伯就什麼也不知道。”
她拿起咖啡喝著。“關於我,應該知道的實際上什麼也沒有。就是說,我身上沒有任何你必須知道的事情。”
“那個假說您記得麼?”
“當然記得。”她說,“不過那是你的假說,不是我提出的假說,所以我可以不對假說負責任。對吧?”
“對的。必須由提出假說的人證明假說是正確的。”我說,“那麼我有個問題要問。”
“什麼問題呢?”
“您過去寫過一本關於遭遇雷擊之人的書,出版了,是吧?”
“是的。”
“書現在還能找到嗎?”
她搖頭:“本來印數就不很多,加之早已絕版,庫存大概都化為紙漿了,連我自己手頭上也一本都沒有。我想我上次也說了,原本就沒誰對採訪遭遇雷擊之人寫成的書感興趣。”
“為什麼您感興趣呢?”
“這——,為什麼呢?或許因為我從中感覺出某種象徵性的東西,也可能僅僅為了使自己忙起來而隨便找個目的活動活動腦袋和身體。直接的起因是什麼,現在已經忘記了,總之是一時心血來潮開始調查的。那時候我也從事寫東西的工作,錢不成問題,時間也可以隨意支配,所以能夠一定程度上做自己喜歡的事。不過作業本身是饒有興味的,可以見各種各樣的人,聽各種各樣的故事。如果不做那件事,我很可能同現實越離越遠,悶在自己內心出不來。”
“我父親年輕時在高爾夫球場打工當球僮,給雷打過,死裡逃生。和他在一起的人死了。”
“在高爾夫球場被雷打死的人為數相當不少。一馬平川,幾乎無處可躲,況且高爾夫俱樂部本來就讓雷喜歡。你父親也姓田村吧?”
“是的。年齡我想和您差不多少。”
她搖頭道:“記憶中沒有田村這個人。我採訪的人裡邊沒有姓田村的。”
我默然。
“那大概也是假說的一部分。就是說,我在寫關於落雷的書期間同你父親相識,結果你出生了。”
“是的。”
“那麼,話題就結束了——不存在那樣的事實。所以你的假說無由成立。”
“未必。”我說。
“未必?”
“因為很難完全相信你的話。”
“這又為何?”
“比如我一提起田村這個名字,您當即說沒有這個人,想都沒怎麼想。您二十多年前採訪了很多人,其中有沒有姓田村的,不至於一下子想得起來吧?”
佐伯搖搖頭,又啜了口咖啡。分外淺淡的笑意浮現在她的嘴角。“啊,田村君,我……”說到這裡,她合上嘴。她在尋找語句。
我等待她找到語句。
“我覺得自己四周有什麼開始發生變化了。”佐伯說。
“什麼事情呢?”
“說不明白,但我知道。氣壓、聲音迴響的方式、光的反映、身體的舉止、時間的推移,都在一點一點變化,就像很小的變化水滴一滴滴匯聚起來形成一道溪流。”
佐伯拿起“勃朗·布蘭”自來水筆,看了看,又放回原來位置,繼而從正面看我的臉。
“昨夜在你房間裡,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我想也在這些變化之中。我不知道昨夜我們做的事是否正確,但當時我下決心不再勉強判斷什麼,假如那裡有河流,我隨波逐流好了。”
“我說出我對您的想法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