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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
“你說什麼?”我看到他的瞳孔頃刻擴大。
“對不起,我不能。”我一面說一面扯下無名指上那亮晶晶的玩意,攤在掌心中。手掌伸至他眼前。
“這個時候你反悔?”
“就在神父問我第二遍的時候,我突然想通了。我不能嫁給你。”
臺下喧譁聲隆起,我只當是睡夢中窗外輕風掃落葉。
汗珠一點點佔領了他的額頭,難以言述的神情在他的面部慫動,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沉到了馬裡亞納海溝。
“對不起。”
他緩緩伸手揀起戒指,湊到眼前,微微轉動,眼光朝四周發散,悶雷似地說話:“你是為了他對不對?”
“我只有兩年可以活。你何必為我浪費光陰。”
他冷笑,手一揚,戒指在空中劃出一條瑩滑的弧線,繼之“叮”的一聲響動,重極又輕極的,諾言就在這聲響動中四散成煙。
“再見。”他說。邁步,一個人,衝出教堂。
我目送他背影遠去,淚花帶著微笑一併綻放。
只是,趙文宇,想不到你四十二歲的人,為了愛情和婚姻,衝動得就像個孩子。
孩子,孩子,我在心中默唸。我的孩子只有一個。不是他,是那個叫莫鴻筱的,比我小十七歲的人。
莫鴻筱,我的寄託,我的生命,我的愛,我的……養子。
第一章 明日黃花
十五年前,我也像每個年輕女郎那樣擁有潔白彈性的肌膚,烏黑柔亮的秀髮,纖細柔媚的腰肢和美好挺秀的胸脯。用露華濃洗澡,塗雅詩藍黛的眼影,穿蕾絲內衣,噴雅頓的綠茶——那種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的香水。
但那只是外表而已。異於大多數二十四歲的女人的,是我還有擁有三十五歲以上的頭腦和心境。如果非要從外貌上找出應證的話,拿輕妍的話說,就是我的眼裡總是流動著永恆的憐憫與縹緲的寂寞。
我喜歡,並且得意她的說法。多麼滄桑和優美。
可是,誰能想象我——在芳華未凋的時節,心卻過早地冷敗了。就像過了夜的蓮葉包飯,外面還算鮮綠可愛,剝開一看,卻是一堆又粘又酸的東西。
兩年來,我一直在有意地抗拒這心靈衰老之蟲的啃噬。比如買一個藍不拉嘰的哆啦A夢掛在床頭,悶的時候就朝它說話,作著竹蜻蜓帶我上天、時光機帶我返古、隨意門帶我周遊世界……等等不切實際的夢。
天真。
天真?你也算天真的話,這世上就沒有老女人了!輕妍巧笑倩兮,目光像碎玉明珠,一粒一粒敲擊我的心坎。
輕妍這個女人,比我大一歲,同樣的心理年齡超過生理年齡。但我們兩個絕對是不同的人。
表現在:她可以在一星期裡從外面帶回三個不同的男人回家;每天至少抽一包煙——那種清涼薄荷味的女士香菸;高興的時候哭,難過的時候笑;夢囈;夜遊,吃便飯那麼容易地說“我愛你”三個字;瘋狂地工作和瘋狂地做*愛並行不悖。
很長一段時間我後悔跟她住一起,這個後現代的畸形兒——而我是古典的。現代派遭遇古典派,難免會爆發如火如荼的論爭。所幸我們是有教養的女兒,只動口不動手。
我跟她還算順利地相處了兩年。兩年時光自然也會滋生一些有趣的、富有生機的事件。例如曾有一夜我倆翻牆闖進香山公園,登上山頂,賞一場華麗的獅子座流星雨。雨中許願,下輩子作個男人。
或者各自手裡捏著一個啤酒瓶,回到花開的湖畔,對飲至凌晨。把詩歌從“山有木兮木有枝”吟到“時光消逝了而我還在這裡。”大笑。
更多的時候,卻還是她跳舞,我聽歌;她夜遊,我睡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