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幀繡像,雪膚花顏。
正是我那一生驕傲,悽然而去的娘。
“啊!!!”
長嘯聲如此激烈悲憤的自胸腔中衝越而出,直刺蒼穹,嘯聲震得祠堂外枯樹殘葉瑟瑟零落,明月掩入層雲,連躍動正烈的火光都黯然一收。
嘯聲未落,近邪已一陣風的捲了出去。
轉瞬已在數里之外,遙遙的,那蒼涼寥落滿腹塊壘的悲涼嘯聲,依舊遠遠傳來。
白影一閃,卻是沐昕欲待去追,我伸手一攔,輕輕嘆息道:“讓師傅一個人靜靜吧。”
緩緩伸手,含淚將錦帕拾起。
錦帕裡,那女子立於一樹素梅之下,身後深簾卷西風,依舊風鬟霧鬢,鬱鬱秋水,只是尚在韶齡,玲瓏清豔眉宇間,雖是熟悉的淡漠神色,卻是微帶思念與牽掛的淡,而非多年後我所熟悉的寂寥憂傷迤邐不去的淡,盈盈目光仿若生時,然而一轉眼,歲月便開出了兩生花。
繡像側,漂亮的小篆,“清晨簾幕卷輕霜,呵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思往事,
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我抬頭,淚水倒流進眼眶,一動不動了很久,才緩緩翻過背面。
繡像背面,墨汁淋漓,卻是一筆氣勢沉雄的狂草:“自送別,心難捨,一點相思幾時絕,憑欄袖拂楊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舞絮舞絮,負你今生,且記來生,碧落黃泉,定不相忘----”
寫到後來,字跡已零落潦草,顯見落筆之人,心神已亂。
隱約還見有幾個字,寫著我女懷素什麼的,但筆致軟弱,墨跡被不明水跡洇開,我努力了許久,依然無法辨明字跡,只好無奈放棄。
將繡像拿開了些,我害怕我的眼淚溼了孃的像。
有人輕輕遞來絹帕,潔白乾淨,襯著一雙漂亮而穩定的手,我抬手接過,拭了拭眼角,勉強笑著對沐昕道:“來,擋著我,別讓我這哭相被不相干的人見了笑話。”
沐昕輕嘆一聲,好似突然忘記了地面的髒亂,一掀袍袂坐在我身側,淡淡道:“想哭就哭吧,這世上,不會有人敢笑話你。”
我吸吸鼻子,啞聲道:“我哭什麼,難道為這區區幾個假惺惺的字就值得哭?那才叫笑話呢。”
心裡,卻悠悠嘆息,是的,我就是為這幾個字而哭。
感情的事,非關己身,誰又說得清道得明?是以對於孃的痴與怨,我一直保持沉默,那是她的選擇,我只能尊重,然而內心裡,不是沒為她覺得不值過。
如今見到父親將這繡像與紫冥重寶一起,那般珍而重之的藏在書房密牆,見到孃親筆繡書的字字纏綿,見到那短短數句被淚痕湮沒的字跡,我的不甘與怨恨,好似擁塞的奔泉,突然有了傾瀉的出口,盡皆化為淋漓的眼淚,一遍遍滾燙的在心底碾過。
對面,有人輕輕冷哼了聲,低低重複了句:“不相干。。。。。。不相干?”
不待我驚愕的抬頭去看莫名森冷的賀蘭悠,便見他沒有笑意的一笑,銀袍一揮,寬闊的袖尾帶起一陣冷風,立時將正燃著的火堆熄滅。
黑暗與寒冷陡然降臨。
一片沉寂中,聽得他悠悠道:“既然你不願意被不相干的人看著你哭,我便幫你滅了這礙事的光罷!”
縱使光線昏暗,然而我似依舊感覺到他容色裡無盡的蕭瑟與冷漠,這個一向溫暖的少年,此刻於黑暗中,竟周身散發著凜冽的寒氣,目光流轉如電,竟令我一時失神,忘記了悲傷或憤怒。
令人尷尬的沉默。
卻隱隱有奔跑喘息之聲傳來。
[正文:第九十六章 無奈誰與話長更(四)]
我正想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