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及士子百姓前往祭拜。
狄烈對此也不為己甚,人有念舊之心,百姓也有樸素情懷,拜就拜吧,只要他們不要忘了向前看就行。
金國方滅,中原百廢待興,周邊各國使節也不斷為本國在新勢力中爭取利益。狄烈諸事繁忙,回長安之行一拖再拖,這趙構之事,早忘諸腦後。一直到四月二十六,夜,狄烈正在皇宮垂拱殿案牘勞形,宮衛稟報,東京情報組主事鄧召有急報求見。
狄烈示意召見,隨後就見鄧召匆匆而入,躬身行禮,臉色惶然:“稟殿下,那康王趙構,他……”
趙構?!狄烈腦海中閃過一個病入膏肓的癆病鬼模樣,眉頭一挑,道:“是不是死了?”
鄧召聞言,表情甚是古怪,苦笑道:“若是死就好了……這趙構,卻是跑了!”
這年頭,能讓狄烈吃驚的事不多了,但這個意外訊息,終於令他吃驚了一下——跑了?有必要麼?我既沒打算殺他,也沒打算囚禁他啊!正相反,我還生怕他死在這裡,影響我天樞外交形象呢!他跑個錘子啊!
狄烈似乎想起什麼,一疊聲發問:“趙構跑了,那位太上的龍殯梓棺呢?他的母妃妻兒呢?秦檜呢?”
鄧召的神情也滿是困惑:“事情怪就怪在這,所有人都在,梓棺亦在。那副使秦檜,終日正冠危坐,接待拜祭者,又四處回訪朝中故交,渾若無事一般。這位康王出使的主要任務就是迎還太上龍殯,兼接還母妻啊!如今卻隻身遁逃,卻是何意?”
狄烈擰著眉頭,凝視空中某點虛無,出神一會,漸有所悟,嘴角慢慢綻開一絲笑意:“這是其母妻包括秦檜都在給他打掩護……你們是如何發現趙構失蹤的?”
鄧召赧然道:“是情報組早前安插入青城宮灑掃的一名暗探,發現邢妃先是倒藥渣——這個正常,但夜間卻連湯藥也一併倒掉。疑心之下,潛入趙構居所偵查……這才發現此人早已遁逃。”
“好手段,好心計啊!”狄烈拍案大笑,“趙九果真有帝王潛質,演得好一齣苦肉計。”
身為情報主事,卻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陰了一把,鄧召憤憤不平:“殿下,若以四百里加急,通報天波師巡江攔截,趙構絕跑不了。”
“不必了!難得趙九花費了那麼多的心血,光血就吐了好幾升,不能不體諒人啊。”狄烈斜倚椅背,手足舒展,悠然南顧,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笑意,“趙九一番苦心,玩的這一手瞞天過海,要算計的不是我們,而是趙七!這一下,南宋可就熱鬧了——嗯,我們也不能閒著看戲,這是秦鳳軍進軍成都府的大好時機……”
……
趙構瞞天過的不是海,而是江——長江。
此時的趙構,已出現在浩蕩長江之上。青衣小帽,粘著滿臉虯鬚,完全看不出那個風流倜儻的康王模樣,負手立於船頭——前方,建康府遙遙在望。
沒錯,趙構這一手金蟬脫殼,針對的並不是天樞勢力,而是他的那位皇兄,趙栩!
趙構在牽羊大典上吐血暈厥,的確是真的,否則天樞醫侍豈會給出“舊創復發,根元大損”的診斷?趙構精明就精明在順水推舟,利用舊創復發之事,真真假假,玩了一出苦肉計。
他形銷骨立,那是每日只吃一餐的結果;他三句一咳,半是有疾,半是強迫所至;他絲巾見血,則是狠心咬破舌頭……非如此,安能瞞過趙梃,令其為自己做說客,從警戒森嚴的東京國使館遷到防衛鬆散的青城宮?只有對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狠人,趙構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之所以對自己下狠手,並甘冒奇險,從天樞勢力眼皮子底下潛逃,只為一個目的——在那位興元帝還以為自己臥爬在千里之遙的青城宮,苟延殘喘時,卻不知他宿命對頭已暗渡陳倉,兵臨城下,張開了索命的大網……